那天下午,傅庭轩就那样光着身子被裹在床单里给送回了将军府,将军夫人薛琴见到小儿子当场就晕倒了,长子傅庭义正在当值,傅老将军赶紧命人请太医,又叫人将夫人扶回屋里,还要嘱咐家里人不能让老夫人知道,整个傅府好一通忙乱。
管家拿着傅老将军的牌子去太医院,院正此时在给皇帝诊脉,诊完皇帝还有个受伤的德全呢,故而傅府只能请到杨太医。
杨太医仔细看了傅庭轩的包扎,心里直叹息,小将军这伤处理得太完美了,即使是张院正来,也未必能处理得这般好,不明白傅府还折腾什么。
“老将军,小将军这伤势处理得很好,便是下官也做不到这样水平”杨太医实话实说,收拾好药箱,准备走人。
“杨太医,可小儿还未醒来,这如何是好呀”晕倒又醒过来的傅夫人对这临时包扎信不过,傅老将军常年征战,见惯了生死,受伤更如家常便饭,对这伤势的包扎他一眼就看出非常之完美,即使军队里那些常年处理外伤的军医也未必能做得到,太医院那些为宫里贵人服务的就更不可能。
“夫人放宽心,小将军伤得确实重,但救治及时,已经没有大碍。小将军脉象平稳,并无性命之忧,今夜定然会醒”杨太医开了个补血的方子递过来,又道:“小将军失血过多,老夫开了个补血养气的方子,先吃几剂看看”。
杨太医走了,傅夫人还是不放心,虽然老将军说没问题,她只怕是安慰他,男人们都粗心,她信不过,又谴人去顾府请顾无欢,毕竟他是少年成名的名医,还没有他治不了的病。
顾无欢没在家,傅家人又找到琙王府来了,顾无欢还没吃晚饭就被叫走了,别人家他可以推托不去,但傅家不行,大将军府在朝中占有举足轻重的位置,傅庭轩要真伤重死了,皇帝一定会怪责他见死不救的。
自己无所谓,他母亲是梅家的外孙女,就怕被人牵出来做阀子。他着人回顾府去拿药箱,自己跟着傅府的马车往顾家而去。
傅庭轩还在昏睡中,但呼吸均匀,身体有些虚弱,那是失血过多造成的,顾无欢得出和杨太医一样的结果,看了杨太医开的方子,并无不妥,傅夫人才放了心,傅老将军也才放心地去歇下了。
傅夫人一直守在床前,整个将军府都被下了封口令,不准任何人透露给老夫人知道。
此刻,送走德全,傅庭轩半靠在床头上,看着手里的药丸发呆,没见过的药丸,没见过的包装,携带方便还有奇效,究竟是什么样的神仙救的他呢。
“那老家伙肯定知道点什么,他不肯说,必定是皇上不让他说,一个大夫有什么值得保密的,所以,这里面一定有事”
他现在迫切地想快点好起来,回去值班,还得找机会问德全,要么就壮胆问皇上,就不信还有他找不到的人。
半夜的时候,他被人吵醒了,说琙王府有侍卫要求见小将军,这大半夜的,琙王府难道出了什么事么。
此时的琙王府里,华希予已经睡下了。前院传来一阵嘈杂声,紧接着有侍卫奔跑进来,高声呼喊着,“传府医,快传府医”。
古人的房子其实隔音很好,只是她这马房小屋本来就是放放饲料的,根本不存在隔音问题,她被吵醒了,看看表,也不过才十二点多。
紧接着一群人冲进马房这边,又是套马车,又是牵马,华希予听到凌乱的脚步声,有人说,“快去找太医,找张院正”。
林管家跑来喘气不匀,嘴里喊着,“顾大夫,顾公子,快救人”。
“顾大夫今夜未歇在王府里”有人回答。
“快去顾府,要快”。
华希予被这紧张的气氛给完全弄清醒了,这么吵杂也无法入睡,索性起床穿好衣服,也跟着去看热闹。
王府离顾府有一小段路,马车来回跑,起码要两刻钟,华希予飞身跃上房顶,几步窜到王府的前院,坐在屋顶上看热闹,院子里人来人往的忙乱得不像话。
两刻钟不到,顾无欢就接到了王府,被林管家拽下马车,他生气地使劲挣脱林管家的手,“总要让我拿上药箱吧”。
许是经历得多了,知道这种情况肯定是有人受伤了。
前院里停着两个血人,两人身上都扎着武器,血一直在流,“啧,啧,啧,”华希予在房顶上惋惜地一摇头,这样子,救人难咯。
“是节安和右柏”不等顾无欢问,林管家跟在他屁股后面说。
“节安和右柏?”顾无欢心里一咯噔,站定身子转过来看着林管家。
林管家知道他要问什么,“王爷没事”。
还好还好,就怕表舅不听劝,他那身体跟人打斗是会要命的,平常生活不受影响,真动武跟人拼命,他身体会浑身都痛,怎么能是敌人的对手。
刘璟承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所以在救皇帝这么要紧的事情上,都没有亲自出手,他去了只能是添乱,他的身体无法剧烈活动,跟人拼命的打斗就等于直接要了他的命。
一动起来,体内针扎一样痛。
“将他们抬到西花厅来”顾无欢喊了一声,侍卫营那边人太多,进进出出的,影响他治疗,而且两个伤员,那边也安置不下。
杨太医是专门负责琙王爷身体的太医,虽不是王府的府医,但大家已经把他当成府医来用了。王府里常年给他备着屋子,有时太晚了,他就直接在王府歇下。
前天去了趟大将军府,看到傅许轩的伤势,算是开眼界了,还有人能将伤口处理得这般好的,可堪称神医。
华希予在房顶上看热闹,见人被抬走了,觉得没意思,这种伤得立即手术,取出伤者身体里的东西,然后消毒缝合包扎,不是什么难事,故而轻飘飘地落到地面,准备回去继续睡觉。
两个血人被抬进了西花厅,伤得太重了,血一直在流,当务之急是要赶紧止血,再流下去,命就给流没了。
华希予觉得事不关己,人家有太医有府医,救人自然是不在话下,可那房间实在不隔音,各种谈话声传入耳中,想不听也不行。
“打温水来”
“拿金创药来”
“拿布巾来,快,要赶紧给他们止血”
“来两个人帮我按着他们”
“杨太医来了”
“快来帮忙”。
一阵忙乱,顾无欢剪开节安的衣服,腹部被一剑穿透,根本就不能平躺着,只能侧着身子,血始终止不住,那把剑还插在肚腹上,侍卫们没人敢拔。
两个人伤得都很重,杨太医负责右柏的伤,正在犹豫着该如何拔箭。
温水很快来了,顾无欢命令人帮忙给节安清洗,“动作轻点,不要再伤到他”
他自己正用一块棉布包着一大包金创药,准备一把将剑拔出,再直接就这包金创药按上去。
是生是死就全看他的造化了。
所有人都焦急地看着顾无欢手忙脚乱,可是完全帮不上忙,大家都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同时也知道,这样和送死也没区别,可是不这样,又能咋样呢。
“去找张院正来,张院正,快去找张院正”。
“别去找了,谁来也救不了”,顾无欢歇气了,这么重的伤,剑一拔出来就是死。
“不,有一个人能救”顾无欢喃喃道,他想起了给傅庭轩治伤的人,傅庭轩的伤也没比节安的轻多少,那么重的伤都能救,节安这伤应该也可以。
“对,有个人能救”杨太医也醒悟过来,他猜测他们想的是同一个人。
“是谁,属下这就拿王府的帖子去请”几个侍卫同声喊道。
华希予原本想出来帮忙的,听他们说有人能救,然后就又躺下了,只是怎样也没办法睡着,专注地听着院里传来的声音。
“不知道”顾无欢和杨太医同时出声。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会不知道”
“顾大夫是在哪儿见过吗,属下们去找,挖地三尽也把人找来”
“杨太医是不是也见过的,快说,在哪儿,兄弟们去找,一定将人找来”。
“我没见过人,只见到了他给傅小将军处理的伤口,堪称神医”。
“那我去将军府问,就不信找不到人”。
“别去了,我问过傅小将军,他也不知道是谁?”顾无欢虽然是阻止,可此时人命关天,他也希望傅庭轩当时只是不愿意说。
有几人不听劝阻,已经往将军府飞奔而去。然后傅庭轩就被唤醒了。
华希予无奈叹口气,等他们找到人,这两人已经死得梆梆硬了,唉,想不出手都不行。
她迅速起身,从马房这边跌跌撞撞往主院跑,“我知道,我知道”推开挡在她身前的侍卫,“我知道人在哪儿”。
伤情虽然严重,但好在他们没有贸然拔剑,只要将剑在体内分段取出,是完全可以救回来的。
“你知道?你怎么会知道的”,顾无欢显然不太相信,但又非常愿意相信。
华希予并不知道他们说的是她自己,但她很确定自己可以救他们,只得说道:
“我说,我知道谁救他们”,她站在他们面前,大声地强调,此时不是跟他们辩解争论的时候,每多耽误一分钟,生命就流失得快一分钟,她必须要尽快救人。
“救,你能救,你怎么救,拔了剑他必死,不拔剑也是死,你说怎么救,你说怎么救?”顾无欢显然情绪有点失控了,节安傻里傻气的,别人说什么都信,可是很好骗啊,骗他跑个腿,骗他点好吃的,节安从来都不计较。
看着他死在自己面前而无能为力,作为大夫,他太难过。
“我能救他们”,她对着顾无欢大叫,声音直刺顾无欢的耳膜。
她理解他作为家属又是大夫的心情,对于失去理智的人,要以同样的态度回敬。
所有人的目光都向她看过来,华希予知道大家的期冀,知道此时说什么都多余,只能在气势上压制住他们,然后这些人才会听她的。
“想要他俩活命的话就听我的”华希予严肃而冷冽不容置疑的声音把在场的所有人都惊住了,此时的她才是现代社会里原本的样子。
看着大家不相信的样子,又道,“你们说的那个人在东门城外十多里处的林子里,我在那儿见过他”。
没办法,必须得把伤员弄到她的医疗房车上去。
“你,还有你,你们两个,将人抬上马车,东城门外十里处,那里可以救他们”华希予以不容置疑的口气发出命令。
“那个叫倚奇的人呢,让他赶紧滚过来带路,动作要快,要轻,不要碰到患者的伤口,避免造成二次伤害”
侍卫们全都噤了声,大家把希望全都放在她身上,此时没人再说废话,都按着她的指示行动起来。
不做点什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节安和右柏丧命。
两台手术,她需要助手,她又指向顾无欢,杨太医,“你们两个跟着去”。
人手还是不够,马车需要人护送,转头看到阿土,嗯,比较顺眼,“你,也跟着一起去”。
倚奇本来歇下了,得到信息就匆匆赶来,见两人伤得如此重,竟是没想到的,众人都望向他,王爷不在,大家都得听他的。
“都看着我干什么,顾公子,赶紧想办法呀”他又不是大夫,救人还得看顾公子的啊。
“你,带路,准备好马车,马上出发,你们多耽误一会儿,他们俩就早一会儿没命”。
众人不敢听,又不敢不听,正在此时,刘璟承和阿水原本去夜探皇宫了,此时得到消息,一进府门就有人给他作了大致汇报,他和阿水一起来到西花厅就听到华希予说的话。
“听她的,赶紧去准备”人未到声先至。
“噢,好”主人来了,所有人瞬间找到了主心骨,没有主人的下属,就象没娘的孩子,可怜又无助。
众人也没什么可犹豫的,很快马车来了,两人分别被抬上两辆马车,直奔蕙城东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