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愿望无限美,只是难实现。
在遮天蔽日的黄色云气之下,屹立着一尊巨大的佛像,祂的脚下有一座幽静寺庙。
昏黄的光辉披洒在巨大的佛像上,宛若褪去华彩光辉的陈旧袈裟,龟裂斑驳的身躯仿佛即将圆寂的老僧。
周维德见过这尊号称地星最大的佛像,祂有208米、将近70层楼那么高,仅仅手掌就有20米长。
祂由钢、铜、金三种材料混合铸造,几十里外就能看到祂宏伟平和的身影,在阳光照射下熠熠生辉。
周维德从未想过自己会在梦境中,再次遇到这尊大佛,现在他只希望佛像不是扭曲魔物的显化。
毕竟他手中的枪械与武器在这种体型的巨人面前,连一根牙签都算不上。
“寺庙、佛像,他们代表什么,敬拜、祈福、寄托、许愿···”
注视着斑驳陈旧的巨大佛像,周维德走下了木排,无论这里隐藏着什么,他总要去看看。
相比于恢弘震撼的佛像,木排靠岸的幽静寺庙就显得很普通了,整个寺庙的大小还不够给大佛当基座。
盘龙云纹缠绕的黑色牌匾上,用金漆篆写着‘佛全寺’三个大字,门前梁柱上同样有着一副用金漆铭刻的对联。
“问一声汝今何处去,望三思何日君再来。”
寺庙的大门没有关闭,仿佛处于营业时间,等待游客的光临。
周维德让第一战斗组的人偶进去探查,很快得到了内部安全无误的报告。
“不该如此啊,怯魔、愚魔、欲魔、迷魔都有很强的捕猎性,隐藏在寺庙和大佛处的魔物为什么无动于衷。”
周维德在战斗人偶的护送下进入了寺庙,为了引出隐藏的魔物他主动划伤了自己的手臂,让鲜血滴落大地。
可即便他用自己作为诱饵,也没能引出隐藏的魔物。
这片广阔的梦境领域好像不存在扭曲魔物,只是一个单纯的静修之地。
但这明显不可能,他一路走来穿越四颗梦境星辰、经历重重凶险,没道理第五颗梦境星辰会是安全区域。
“寺院没问题的话,有问题的就是大佛了。”
周维德抬头向大佛望去,那尊巨大的佛像依然面露慈悲的低眉俯望着他。
但一切不该如此,之前他在寺院门外的方向,现在位于寺院内部,方向的移动无法回避巨大的佛像,但不该次次都看到大佛的正面。
“事情麻烦了,在大佛面前我如同蚂蚁一般渺小。
它被扭曲魔物操控的话,我很难打破它的防御。”
周维德本以为有形的扭曲魔物更好对付,无形的扭曲魔物更加危险。
现在看来是他错了,而且错的离谱,当有形的魔物足够大、足够强时,它会更危险、更无解。
‘何处去、君再来’,周维德抚摸着寺庙门口的金漆对联,若有所悟。
“说的也是,问一声汝今何处去,我又能逃往何处。
望三思何日君再来,几番思虑、辗转他处,早晚有天还要再来。”
“既然左右都要来,不如大步直行,去看看它有什么手段。”
梦境家园的经历告诉他,他是不会死在自己的梦境之中,只要敢于面对,就不会沉沦。
虽然后续的几次探索,他再也没有经历死亡,但他在梦境家园中取回的勇气并没有褪色,他依然有直面死亡的勇气。
穿过寺庙的外院与内院后,是一条不断抬升的大道,大道由十二段阶梯与十二个平台所组成。
那尊大佛就立在台阶尽头的四方基座之上,祂脚踏莲台,一手向上、一手向下。
碧绿的山峰与昏黄的云气在祂的身后交融,仿佛春秋之间的交汇,也像生机勃勃与昏沉暮色的分界。
当周维德踏上第一个台阶后,斑驳陈旧的巨大佛像突然笑了,祂慈悲平和的面容逐渐消退,低垂的眉眼慢慢睁开。
“维德,哥想好了,还是咱们兄弟靠得住,明天你来我公司做经理吧。”
“你这孩子有困难就和家里说,咱这一大家子人肯定会帮你的。”
“维德,我们在一起吧,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
“小周,你刚来公司没啥经验,我带带你吧。”
“施主,你的愿望我已知晓,念你是个仁善之人,此愿老僧就接下了。”
······
无数的声音在周维德耳边响起,他仿佛看到贵人提携、家族昌盛、爱情圆满、神佛垂怜。
那些声音与画面无比真实连贯,他每踏上一个台阶,便经历一次美好的人生。
“真美啊,可生活不会如此美妙,身边的人也不会如此簇拥我。
我知道你是什么了,其名为‘愿’,其貌为‘依’。”
“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请教靠同事、遇灾靠神佛,连获得一份感情,都需要靠对方感动。
万事皆由命,为何不自立。”
“期待、依靠,能存在多久,被依靠者是否有能力、是否愿意回馈这份依靠。
愿望啊,终究还是我来找你了。”
周维德爬完第一段阶梯,站在平台上仰望高大的佛像,这一刻他终于看清了佛像的真容。
佛头上的肉髻中闪烁着一个个人影,再一看哪里是人影闪烁,分明是一个个不同形态的人,组成了那些肉髻。
巨像身上斑驳的袈裟也不是真正的破旧,而是由无数幅不同画像组成的斑斓袈裟。
那些画像中的人物全是同一个人,他们有的欢乐、有的消沉、有的痛苦、有的平静。
但无论他们是什么表情,他们皆向上仰望那些坐于佛头的众神。
他们祈祷‘众神’怜悯,他们期望‘众神’赐予他们更好的生活。
他们丑陋、他们可怜,他们充满希望、又毫无希望,他们都是周维德。
大佛龟裂的表面,其实是无数交错的丝线,由佛头众神一一垂下。
有的神灵在尽力打捞周维德,有的神灵在戏耍周维德,有的神灵在周维德爬出袈裟时,突然放开手中的丝线,任由他坠下百米高空。
“哈哈,我上来了,真是太好了。”
“啊···,拉我一把,求求你拉我一把。”
这一刻,混乱扭曲的一切在周维德面前显现,他看到了愚昧、看到了欲望、看到了懦弱,更看到了依靠。
袈裟之中的那些他,犹如鱼儿一般等着黑色丝线垂钓、等着佛头众神垂怜。
“这就是曾经的我啊,嘴上相信科学,做事相信神学。
靠来靠去、伤害爱我者,求来求去、愉悦弃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