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这么坐着看她,一直到天亮。
阿姨提着饭过来,“先生,您要不要用一点?”
陈宗生起身,声音冷漠,“有事给我打电话。”
不过片刻,男人已经出了病房。
秦烟醒过来后,仍然没有看到陈宗生,秀眉微皱。
早上查房,主任交代了注意事项,若是可以消化了,就慢慢吃点东西,但是要吃点好消化的。
上午十点,阿姨就收到了消息,她看了眼躺着的秦烟,悄声出门。
半分钟后,人又重新进来。
秦烟看到她手里提着的包装完好的饭盒。
香味从那里散发出来。
一连三天都是这个样子,只见送汤过来,不见人。
可是晚上分明有人在她身边守着,而等她一醒来,人就不见了。
她不高兴的说,“他呢?”
阿姨装傻,“谁。”
“陈宗生!”
“先生没来……”
“我不信。”秦烟掀开被子,就要从病床上下来,阿姨惊呼一声,“使不得,医生说了,你要好好休息……”
男人终于走了进来,淡声对阿姨说,“你先回去吧。”
阿姨哎了一声,为两人带上了门。
陈宗生提着那饭盒到桌子上,拧开盖子,用勺子舀了两勺炖的营养又暖胃的鱼汤。
秦烟一直在看他,看他盛好汤,端过来。
男人仍旧那般周到,怕她烫着,会吹一下,再慢慢送到她嘴边。
秦烟扭过头。
“先喝了汤。”
“你不是不想见我吗,又在意我喝不喝汤做什么?”
垂眸望着她片刻,陈宗生叹气一声,把碗放下,“抱歉,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才不是,你觉得我做错事,所以你不想见我,不想见就别见,我不稀罕!”
秦烟躺了下来。
陈宗生的心跟着一疼,近乎麻木一般。
就算她这样赌气,他也没有立即去哄她。
情绪压到极致就是反弹。
陈宗生已经够平静了,他两天两夜没睡,但是此刻他的脑子却是无比清醒。
他一闭上眼睛,就会出现她躺在血泊中的景象,听到她的声音,就会自动转为她无助的声音。
他甚至开始害怕见到她……
男人闭了闭眼,又睁开,声音平静,“所以你觉得你没有错是吗?”
“秦烟,我告诉你多少次,照顾好自己,所以你就他妈的跟人上去拼!”男人眸底翻滚着怒气。
秦烟坐起来,倔强的没有流一滴眼泪,“所以你要我怎么做,眼睁睁看着外公死掉吗?”
“那和你无关。”男人冷漠的可怕。
“我做什么事也和你无关!你走!”她喊出来,委屈极了。
陈宗生上前一步,将她拥到怀里。
怀里的人还怀着身子,他不该和她吵。
秦烟捶打着他,“你就是大坏蛋!凭什么要这样对我!”
男人紧紧的抱着她,一点点吻掉她的眼泪,“别哭,烟烟。”
女孩的身体本就还很弱,哭了一小会,又被哄好,陈宗生喂她喝了点汤,就照顾她躺下休息了。
一连几天,阿姨发现,陈先生都很沉默,也就在太太醒来的时候像是有点人气,其他的时候,就是一言不发。
这个年过得不痛快,一点喜气没有。
一家三口都是在医院里待着。
直到一周后,秦烟可以出院了。
她想去一趟洗手间。
陈宗生从外面进来,抬起眼皮,“我陪你一起。”
秦烟瞥了他一眼,绕过他,“我自己去。”
陈宗生看向阿姨,后者会意,立即跟上秦烟。
这两个人之间有一种很古怪的气氛。
阿姨也跟着叹气。
本来是高高兴兴迎接新生命到来,谁知道出了这回事。
好在太太最终平安无事。
秦烟回到病房的时候,所有东西都收拾好了。
陈宗生帮她戴上帽子。
“小宝宝今天踢我了。”
男人淡淡的嗯了一声。
秦烟不满的踢了踢他的腿。
她只是想告诉他宝宝很好而已,谁知道男人压根像是不在意。
陈宗生抱起她,阿姨提上东西跟在后面。
月嫂提前过来,主要负责为秦烟调理身体以及孕晚期的调养。
湖景别墅陆续有人过来看望秦烟。
陈宗生知道秦烟对这些不感兴趣,干脆全拦了。
相安无事的度过了半月。
秦烟第三次看到烟灰缸里满满的烟头时,终于在男人要为她关床头灯的时候拉住了他的袖子。
男人看向她。
秦烟低着头,“反正我没错。”
“嗯。”男人语气清淡,“睡吧。”
秦烟突然就很不高兴,“你说的根本就和你心里想的不一样!你不能冲我发火,所以你就逼自己,你吸烟,夜里睡不着,我都知道,可是先生,你要我当时怎么办嘛,外公对你很重要,没了他,你就再也没有亲近的长辈了,我不想你变得那样……”
“所以你就拿你自己去赌?你知道你还有身孕吗?你知道那种情况下手术孕妇生存的机会有多低吗?”这是这半个月来,陈宗生第二次提起这个话题,他一直避而不答,是不想和她吵。
她情绪不能太大波动,所以他就不提这件事。
但今天提了也就提了,他是打算和她好好说的。
“宝宝没了还可以再有啊。”女孩显得很无所谓,“除非你最喜欢它!”
她有点赌气的意思。
“你别跟我往这上面扯。”男人面色难看,“我教过你多少次,你又做了什么,你拿着刀子往我心口捅!”
这是第一次男人对她露出失望的神色。
以往她再调皮,他都没有这样过。
可是秦烟就是觉得自己没有错,但是她能感受到先生很在意这些,她不说伤他心的话了,钝钝的说,“我不会死掉的,我还要和先生永远在一起。”
“那种情况由得了你?”
“我……我要是真死了,我变成鬼也会来找先生你的。”
“……”
男人看着女孩明亮的大眼睛,说着无所谓严重的话。
秦烟突然很担心,“先生,我要是真的死掉了,你会忘了我吗?”
陈宗生听不得那个字,但是心口还有股火没处发。
“你都不顾我死活了,我为什么要记得你。”
秦烟怔怔的看着他,她一想到陈宗生会忘掉她就会很难受,甚至还有可能,他会娶别的女人,跟别的女人生宝宝……
秦烟顿时觉得天都要塌了。
眼泪无声的蓄满眼眶,她伸出手,下意识的寻求依赖。
陈宗生没让她等太久,即刻抱住了她,由于孕肚的原因,只能侧身搂着,听女孩一哭一顿的说,“我变成了鬼,也会缠着你的,但是先生,你不要娶别的女人好不好……”
陈宗生额头青筋直跳,这都什么跟什么。
“别乱说。”男人摸了摸她的头,“你好好听话,就不会出事。”
“我好好听话了呀。”哭腔断断续续的。
“我说的是这次的事情。”
“我不反对你救人,但是救人的前提是要确保自己安全,不论需要你救的那个人是谁,即便是我,知道吗?”
秦烟又不吭声了。
“说话。”
“不知道,不好。”
五个字又成功把男人压下的怒火挑了起来。
但是很显然,不能够再继续下去这个话题了。
陈宗生让她睡觉。
秦烟推开他,自己坐着,也没有要睡觉的意思。
陈宗生抬手替她擦了擦未干的眼泪,语气堪称温柔,“你不睡,明天的奶茶,零食都不要再吃了。”
秦烟挺有骨气,“不吃就不吃。”
“行,从明天开始,那些猫也跟着饿肚子。”
秦烟骂他,“大坏蛋!”
陈宗生冷哼,“它们过什么样的生活取决于你。”
秦烟要躺下了,陈宗生要扶她,被她推开,但是没用,陈宗生扶着她侧身躺下来,也跟着在她身边面对面躺下,拿被子给她盖好,轻轻的拍着她,“睡吧。”
秦烟闭眼了一会,又睁开,小声的说,“明天不能饿着它们。”
“嗯。”
“还有我的零食……”
黑暗中,男人睁开眼睛,“睡觉。”
女孩不满的瞪了他一眼,又往他怀里挪了挪,终于肯睡觉了。
陈宗生难得睡了一个好觉,那种由于失眠而一直叫嚣的脑细胞被安抚后,变得温顺下来。
……
大年初七。
湖景别墅来了一位少见的客人。
周家的老三过来,不同于年前陈宗生在周家老宅见到的那般干净亮洁,此刻的中年男人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多岁,老态蹒跚。
“舅舅这次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中年男人明知对方是明知故问,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宗生,你的两个表弟到现在仍然没有半点消息,我和他们母亲都特别担心……”
“舅舅这话是什么意思。”男人吸着烟,淡笑,眼神泛冷,“听着像是我知道人在哪里一样。”
中年男人忍着怒气,“宗生,如果可以,我们想拜托你找一找。”
“凭什么?”
“如果需要钱,我可以立即为你准备。”
陈宗生淡声道,“舅舅回去吧,他们估计只是到哪里玩忘了,时间到了,他们就回去了。”
说完,他便起身。
中年男人急切说,“宗生,如果你不能帮我们找到,我们就要报警了。”
是祈求,也是警告。
男人脚步未停。
中年男人颤颤巍巍出了湖景别墅,周夫人看到丈夫,连忙上前询问,“他可松口了。”
中年男人摇了摇头。
周夫人气愤不已,“他欺人太甚!实在不行,我们报警,我就不信找不到。”
两人回到家,佣人告知他们有新的快递到了。
周夫人纳闷,家里没什么东西需要快递邮递的。
中年男人也觉得不对劲,让佣人拿了过来,是一个长长的盒子。
刚拿近,里面就出现了浓烈的血腥味。
中年男人大惊,“打开!”
剥掉外面的层层包装,里面的东西露出来,佣人看到那血琳琳的半只手臂,直接吓得晕了过去。
周夫人大惊一声,抱着头,几乎被逼疯。
中年男人的身子也踉跄了一下,腿软的站不住。
……
秦烟舒舒服服睡到九点,洗漱完起来吃早餐。
陈宗生在客厅里开线上会议。
看着女孩吃一会,玩一会。
吃完后,她又挺着身子起身。
陈宗生关了电脑,过去扶着她。
到了沙发那里,秦烟靠躺着坐下,她瞄了一眼回去继续工作的男人,拿起手机给陈明哲发消息。
“外公是不是今天手术啊?”
“对。”陈明哲回的很快,“小嫂子,你不用担心,这台手术的成功率很高的。”
“我知道了。”
秦烟又玩了会手机。
面前阴影覆盖下来。
陈宗生说,“今天出了太阳,我陪你出去走一走。”
秦烟懒懒的说,“我不要去。”
“在外面晒晒太阳也好。”
秦烟放下手机。
陈宗生抱起她,去了玻璃房里,既可以晒晒太阳,又没有风,暖洋洋的,晒一会确实很舒服。
秦烟喊口渴,陈宗生去拿了酸奶和水果过来。
秦烟一边吃一边好奇,“先生,我要是一直都不肯像你想的那样做,你会不要我吗?”
“不会的。”陈宗生淡淡道,“但是你以后可能没那么多自由了。”
女孩突然很兴奋,“也就是说不论我到哪里你都会跟着我吗?”
“嗯。”
“太好啦!”她接受的无比自然,“先生你说到做到哦。”
“……”陈宗生用不轻不重的力道捏了下她的耳朵。
就这小姑娘还喊痛。
“你干嘛揪我耳朵。”
“吃你的东西。”
秦烟哦了一声,咬了一小口甜蜜蜜的黄桃,一字一顿道,“先生,你不要想那么极端嘛,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是我也想为你做点事啊,当时地点就在医院,而且那两个大傻子一看就是胆小如鼠的笨东西,再说了,还有先生威名在外,完全可以让他们有心理上的忌惮。”
“他们是赌徒。”男人声音没有起伏,“你跟一个赌徒讲什么忌惮吗?”
这个时候,梁元荣打过来电话。
秦烟看到了,觉得肯定是来说外公手术情况的。
她催促,“先生,你快点接吧。”
陈宗生起身,走了两步,又回头,看着她,“我说的没自由,也可能是保镖时刻跟着你。”
女孩哀嚎,“不要啊。”
陈宗生淡笑,接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