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淡风轻,小道士洋溢着笑容。
骑着小车,在人群中穿过。那些人或惊讶,亦或痴迷。
勇敢地往前骑着车,穿过一片门楼阴影,世界瞬间安静。初冬此地依旧是花香阵阵,亭台楼阁,池塘水榭。小车压着青石板路,咯哒咯哒。
心静之时,远方的路不见了,近处的院墙不见了。
把车停在绿池边上,不远处的温泉咕噜噜冒着热气。
小道士低头一看,水里有两只阴阳鱼儿。
那是什么?那是我的心呢。
阴阳玉一黑一白,世界一明一暗。
不知何时,几个杨暮客站在一个律堂之中。爽灵穿着官袍翘着二郎腿坐在桌案后,胎光坐在副案后拿着一本卷宗细细阅读。
伏矢和吞贼则位列两旁守卫。
堂下是非毒行书记工作。尸狗押着雀阴走进律堂。
爽灵指着堂下的雀阴,“你这叼魄,既醒来,为何总是无故窜逃。岂不知这尸身乃是你之根本?逃远了,你便烟消云散。尸身等着再生一个雀阴之魄罢了。”
雀阴嘿嘿一笑,只答道,“了无生趣。”
胎光放下卷宗,“遂了你的性,把那姑娘收进房里?这日子就有趣了?修行便顺当了?”
雀阴喜道,“好好好,就该收进屋里。这世间的漂亮女子都收进来才好。蔡鹮要晚上暖床,改日还要换那玉香来。等有些能耐,师兄贾小楼同床共枕也不是不行。”
胎光摇了摇头,“我们尸身就一个,心也只有一个。即便是心有十孔连七窍,又能装下多少人?你今日里喜了这个,明日里就要喜了那个。你顾得过来谁?你有可知旁人也有心?旁人既有心,她们若是心疼了,自是离我等而去。留不住他人,尸身便要心要痛。你这雀阴,亦要受伤。”
尸狗神上去就是一巴掌拍在雀阴后背,“我主肉体之心,你若让我疼,我亦要让你也疼!”
雀阴嘿嘿一笑,“不必多了。总要有个能一起耍子的女娃。男女搭配,干活不累。阴阳调和,方是喜乐。”
非毒拿笔勾画了几下,把罪证呈上去。胎光拿出一幅画,是一张百美图。伏矢和吞贼两魄拿着一根锁链,将被百美图勾引住的雀阴捆好。
爽灵拍下惊堂木,定案道,“你,就留在这尸身之中看图,何日里挑出那个最喜欢的。我们便去想法子把她寻来。享人伦之乐。”
漆黑蒸腾,乳白翻滚。
太阳大得刺眼,杨暮客骑着小车。抬头看着树荫站起来,摘了一朵钻出墙外的梅花。
既然要做人,何故分开仙凡。何故把修行和行路分开呢?
“谁家的臭小子?敢摘你爷爷家的花儿?”
杨暮客回头一瞅,一个老头儿拿着扫把出门扫地。哈哈一笑骑着车子跑了。
躲在山里的马石往山上跑,越跑他心中越明白。这世道就是这样,他若是斥候,这辈子怕是没能出人头地的机会。
也许马石能混上些军功,给家中留下些钱财,几代人拼了命地去钻营,当成个良人。良人又有什么用呢?
新乡郡一场瘟疫,多少门户的良人流离失所,几辈子积累的家业说没便没了。许是还不如给人当佃户的庶人呢。
远远能看见炊烟。
这春香郡好多山里头都有农户,油豆荚喜光,山坡上种梯田要比平原上产量还多。唯一的难题便是上下运输犯难。数千年前有了飞舟,这个问题也解决了。本来山里的猎户就都改种地了。
这春香郡的山神不主山岭生灵魂归,却管起了社稷。你说那山中的老狗,是该叫山神,还是叫社稷神?
马石那变化的人皮在心思异动之下,有些兜不住下巴。獠牙冒出了尖儿,地包天拱着下嘴唇,丑得一塌糊涂。
进了一个村子,那村中姑娘见他奇丑无比,吓得赶忙躲进了屋里头。
马石找见了一个老头,二话不说抱着就啃了半个脑袋。口吐一阵腥臭的黑风,黑风化作迷人心的小虫,挨家挨户地飘了进去。
生生造化,造化长寿功。殷殷劝导,劝导归邪路。
小虫化作耳语,碎碎念。
“凭什么山下的人就能乘车吃人?”
“凭什么田里的豆子要岁岁交租?”
“凭什么姑娘家都找那壮实汉子?”
“想吃鱼肉么?”
“想不交租么?”
“想娶姑娘么?”
马石噘着下嘴唇等着村子里的人都出来。
果然不一会儿,稀稀拉拉地,村中男人都出来了。一个个面红耳赤,眼睛里都是绿油油的光。
苗老六是帮山下魏氏分家管理此处佃户的庄头。他家中行老六,今年才四十浪荡岁,正是壮年。前面五个兄长都老死了。他是老娘老来得子,最小一个。苗家一直帮着魏氏分家管着这座山头,每年佃租五成,其实不算多。别个山头有六成的呢。还有两成田税。
这山头一年产量,有三成能落进山民家中,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他正熏香喝酒,等着村里头的许寡妇上门。若不是有狐臭,他才懒得点香。这香老贵了。
几个蚊虫飞进来,被那熏香熏倒了。
苗老六看到那落在地上的蚊虫,啐了一口痰。什么时节了,还有蚊子?披上袄子,看了看屋门,这屋门关的严实,虫子怎么飞进来的?那窗子是今岁新糊的窗纸,门缝都用羊筋熬胶抹了一遍,也严实的很。他是个怕冷的,不敢受风。这蚊子定然不是外头飞进来的?于是苗老六就去屋里的水缸看看,是不是有缸里的水臭了,招来了蚊子下崽儿。
叮叮当当忙活半天,缸里没水。他好些日子没去院子里挑水。转念一想,那刘三泉儿家的竟然没给家里挑水?苗老六顿时火起,这个懒货,一天不收拾他,他就皮痒。
苗老六翻开炕下的抽屉,拿出一根皮鞭子就冲了出去。
他走在村中小路上,发现不对劲。这群人怎么都呆瓜似得往那村中央的老柳树下头去凑?莫不是山下头的官家来人了?来人了也应该来找他才对?他怎么没听见声呢?
苗老六才趴在刘三泉儿的墙头上一看,一个青面獠牙的地包天啃着许寡妇的公公,脑浆子都啃没了。
这村子里闹妖怪了?北边儿不是打着呢?怎么还能有妖怪跑到这儿来?苗老六慌张地跑回了自己的小院,提上鞋子就准备跑。
村子中央马石眉头一皱,这村里有个人没中蛊?他给两个干瘦的农夫下命令,让他俩去找那村里头大宅的人。
两个农夫憨憨一笑,平日里没少受苗老六的欺负。终于逮着撒气机会了。一人提着一个扁担就奔着那村路去了。
苗老六才绑好绑腿,靴子上套了一层防滑的草鞋。
蹚地一声,大门被人踢开了。苗老六抻着脑袋一看,俩尿货拿着扁担上门了。
“苗庄头,这村里来了神仙。点名道姓地要你过去,莫要耽搁了功夫。赶紧上路吧?”
苗老六是什么人?那是天天缠寡妇偷婆娘的坏种,能让这俩尿货逮着?他一弯腰顺着矮窗就翻了出去。
他往山下跑,咬着牙准备去报案。娘的,山里多少年没闹过妖精了。怎么我老六当庄头就摊上了这事儿?这若是山上的农人都死了?他苗老六就得给魏家当佃户。得赶紧让山下的官家来抓妖精才行。
跑着跑着,就路过一条盘山道。这条盘山道是郡中两个县城之间的必经之路。若不走水路,大多都是从这走。以前地上也有一条官道,后来下雨,冲出了一片田地。那地方被魏家买去种棉花。这条盘山道算是两县之间唯一的大道了。
柴家二少骑着驴抱着锦盒正从这山道过。
本来想在县城里找个飞舟。但飞舟都被魏家租走了,退而求其次想找马。马都是没驯过的,骑不得,拉货还勉强,拉人乘的车都不行。没办法,柴家的管家去一家磨坊买了一头驴回来。
几个小厮跟着柴家二少,手里都备着长刀。他们都经过官军的训练,算是柴太守的家中卫队。
苗老六心急火燎地冲下来,好巧不巧惊着了柴二少骑着的驴。那驴昂嗷昂嗷地仰着脖子乱叫。
柴家二少抱着驴脖子,“把那狗揍的东西给我抓起来。”
几个小厮得令,拿着刀鞘一下子就给苗老六放倒了。
小厮也晓得这柴二少是个憨的,把人拖过来后。那领头的说,“少爷,人打晕了。人家就是下山声响大了些,没闹出什么意外来。您就留他一命,等这孙子醒了。我等几个说教几句,就把他放了吧。”
柴二少噘着嘴眨眨眼,刚想骂什么来的,他忘了。不过这小厮说得有道理,确实不能无缘无故地杀了。杀人损德行,这是老祖母说的。柴二少张着大嘴,“啊,那……赶路要紧。人家鉴宝会不等我呢,快一点。就带着他一起走。”
小厮领头的暗地里叹了口气。柴家让这二少去鉴宝会,不知是长脸还是丢脸呢。二少原本在家中的时候还没那么傻,怎地近来越来越傻了,话都说不利索了。
柴二少的队伍走了一下午,到了另外一个县城。终于找着一艘飞舟,前往港口。
小厮扛着苗老六。这苗老六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儿,一直不醒。那领头的闻出来这苗老六是喝了酒,那一下给他打晕了后,估摸酒劲儿也上来了。没办法,二少爷没发话,这人就得一直带着。就把苗老六一直带到了留安港。
晚上柴家之人找见了一个小酒馆,拿着柴太守京都的户籍定了两间房。
一间给二少爷,一间他们几个小厮住。
可不敢住大店,也不敢报名头。新乡郡出来的,估摸说了名头就得让官军抓进大牢里。
就这么又过了一夜,小厮的屋子窗子朝东。大早上的太阳晃眼,苗老六被捆了一晚上,手脚发麻,憋尿醒了。
被透过窗子的阳光晃得睁不开眼,想动弹一下发现被人捆了个结实。大声喊,“妖怪啊!有妖怪!”
小厮领头的被吵醒了上去就扇一个大嘴巴,“喊什么喊?哪儿有妖怪?喝多了发梦呢?”
苗老六左右瞧了瞧。这屋里这么敞亮,不是村里,也不是县城。“爷们儿。真有妖怪。我要下山报案。我们村儿里闹了妖怪。”
小厮领头的皱眉,“真的?”
苗老六狠狠点头,“爷们儿,赶紧给我松绑。我要尿尿。”
小厮嘿了声,“你莫要想跑。你下山的时候,惊着我家少爷骑驴。差点儿没让贵人摔着。你知道你犯了多大事儿么?”
苗老六一听有贵人,更来劲儿了。他就是个人来疯的性子。“你快点给我松绑,我要尿裤兜子里了。弄得一身腌臜,你家贵人不更生气么?”
小厮给他弄开了绳子,拎着他去了茅房。
柴家二少爷在一床暖被里醒来。这床板怎么这般硬?这屋子是哪儿?这儿不是新乡郡么?我是谁??柴家二少睡了一夜,竟然把自己个儿时谁给忘了。
骨江上,企仝真人正闭眼打坐。忽然间就闻见了虾元遗祸的那股臭味。臭味从三桥之后的留安港里飘出来。
她赶忙打发了两个神女前去查看。
进了茅房,苗老六身上的熏香味道被那屎尿气一熏,他衣裳里藏着的蛊虫飘了出来,飞到耳朵眼儿里。
“县城里魏家的二姑奶奶可真漂亮,你想不想睡她。”
“想,做梦都想!”
苗老六眼睛冒着绿光,这般臭,可真好闻。也不知那魏家的二姑奶奶脚丫泥儿是个啥味儿的?尿到一半的尿都憋了回去,滴滴答答弄了一裤裆。
小厮见那苗老六出来,还特么是尿在了裤子里。真恶心人。上去就是一个大耳瓜子。
苗老六眼睛直冒金星,“打的好!来,这边再来一下!”
小厮扯着他的衣襟就给他翻倒在地,却见那腌臜货竟然抱着自己的大腿去舔鞋。小厮瞬间恶心的酸水都反上来。没办法,小厮抓着他的后襟拎着回了房中。
众人这时都醒了,围上来。
“这尿货是怎个回事儿?”
小厮领头冷着一张脸说道,“湿他母的秽气,这尿货尿在自己裤裆里了。恶心死个人。”
只见那苗老六在地上像个虫子似的来回蛄蛹。一股腥臭味飘了出来。
一个小厮提着刀上前,“这恶心人的腌臜货。杀了吧。”
小厮领头眉毛一立,差点就同意了。“不急,少爷还没问过话,问完了就宰了他丢到臭水沟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