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月、坊,好字,姑娘是要我请你听曲赏舞吗?”晟怀悯抬头看着探月坊的门楼,表面上不像寻常歌舞坊,倒像个陈旧的当铺一样。
思户羽也不接他的话,只静静地走在前面,推门进去了。
“坊主。”
“坊主午安。”
“坊主今天这身行头看着真是潇洒。”
里边的姑娘见到思户羽后都笑吟吟地打招呼,她们穿着单薄却不显轻浮,颜色淡雅又不失华丽。
“这位爷是...?”
“是坊主的朋友吗?”
待看见晟怀悯后,大家都停下来观察他,行为举止间很是大方从容,丝毫不让人感觉到冒犯。
思户羽也笑着回道:“姑娘们午安,这位是三皇子,晟怀悯殿下。”
“见过殿下。”众姑娘齐齐打招呼,又笑吟吟地行礼退下了。
晟怀悯对有礼数的姑娘都很是喜欢,见这探月坊美女如云还个个都大方得体,对着思户羽羡慕道:“姑娘是这坊的坊主,还有那么多美娇娘,不会是喜欢女子吧?”
思户羽双手放在背后,信步走上楼梯,回头对晟怀悯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晟怀悯抬头,见光柱正好从她头顶落下,睫毛的剪影落在俊美的脸上,嘴边含着若有似无的浅笑,对着自己说话。
他的心突突跳起来,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只觉得好听好看。
光线太强,离开光柱后思户羽像是消失在黑暗中,晟怀悯连忙抬腿追上。
两人进了思户羽的房间,晟怀悯环视一圈,房间不大却很整洁干净,留存了些许甜腻香味,里面没有那种艳俗的装点陈设,细细看来倒像是古板的老先生房间。
旁边一阵布料摩擦的声音,晟怀悯下意识转头去看,却看见思户羽空着上身,只有薄衣挡在胸前,看下一步动作还要把裤子脱了。
他连忙背过身,双耳赤红,心脏狂跳,结巴道:“姑...姑娘...是要做什么...?”
只听思户羽大笑:“殿下几岁了,怎么还怕姑娘?”
晟怀悯觉得她不打招呼就脱衣服很是不妥,连她取笑自己都听不进去,忙训话:“女子...怎可轻易...裸露肌肤...给外人看?”
思户羽停下动作,坐在了床上,轻笑着说:“殿下,你难道不清楚,一个女子能在乐坊谋生,早已不怕把肌肤露给外人看了吗?”
晟怀悯确实没想过这一点,却突然想起当初问李凫她住哪里时,李凫遮遮掩掩的神情,还有当时泽漆的话语。
晟怀悯低下头,严肃道:“别人如何对待你跟我没有关系,只是我想以礼待你罢了,况且,你怎可如此轻易相信我。”
我可是扒过你裤子的人。
思户羽没有声音,只有嘴角一直挂着笑,她站起身走到晟怀悯身后,拉过晟怀悯的手划过自己的皮肤。
“殿下,曾有一个老头跟我说过你,赤诚善良,再一个...我这样子也只有凫儿看过。”她轻轻说话。
晟怀悯的手被思户羽掌控,整个人紧张得都有些颤抖,完全听不进去她的话。
待摸到她的腰腹时,他的眉头皱了起来,滚烫的手掌整个覆了上去,细细摩擦。
思户羽身怀武功,身上的线条很是紧致有力,但是晟怀悯却摸到了淡淡的伤痕,静静地印在腹肌和腰侧周围。
“怎么伤的?”晟怀悯语气中带了一丝冷冷的杀意,他知道一般人是伤不了这个姑娘的。
思户羽却拍了拍他的后背,轻声道:“殿下别太在意那个了,我只是想回来换个衣服再出门,懒得支开你罢了。”
晟怀悯心里淡淡地不舒服,他并不介意思户羽经营乐坊,还会因此时常找借口来看她。
但是那些伤口,只有亲近之人才有机会那样伤她,她究竟经历过些什么?
“走吧。”换好衣服的思户羽打断他的思绪,她随意拿起一个朱砂点缀的簪子挽起头发。
晟怀悯回神瞟了一眼,又被她吸引住。
“你...女子装扮那么...好看,为何...总着男装?”他磕磕巴巴说着话,看着眼前婀娜的女子,跟刚刚的公子形象简直判若两人。
思户羽挽好发髻放下双手,见他的傻样,闷闷笑了两声才开口道:“因为凫儿喜欢,而且方便行动。”
晟怀悯不由自主地拿起一瓶跟朱砂簪子颜色很近的胭脂,轻轻沾了沾往她唇上点去。
“为何你总把凫儿挂在嘴边?你当真喜欢女子,爱慕凫儿吗?”
思户羽朱唇微启,神秘道:“殿下你猜猜看。”
晟怀悯自从在皇宫第一次见到她时,就不希望她喜欢女子了,那时他都还不知道思户羽是个姑娘。
此时他面对这个问题,又想知道答案又害怕知道答案,便生硬地绕开:“泽漆是我哥们,他喜欢凫儿我必得支持他的,所以我劝你换个人下手吧。”
思户羽听他这个回答,低头自嘲:“他就算活得比我短,在凫儿心里的份量也比我重吧?”
“你也知道他血毒的事了?”晟怀悯有些意外。
“凫儿就是我送去给医馆的,我也希望他能长寿些。”晟户羽开始往外走,现在晟怀悯的情敌好像变成自己哥们了。
他追着思户羽急道:“你不会天天去医馆看凫儿,都是为了看泽漆的吧?”
思户羽见他着急,故意不再理他,笑眯眯地走出门去。
可是她大意了,没料到晟怀悯一路都叽叽喳喳地盘问她,像是审犯人一般还用上了攻心术,时不时急了两人还动起手来。
思户羽听他密集的问话,暗暗后悔自己不该逗这傻子。
“你话太多了!”她听得都烦了,再一次抬手出拳。
还是被晟怀悯稳稳接下:“你说清楚我不就不烦你了吗?”
一抬眼,两人都走到了衙门跟前。
“来这干嘛?”晟怀悯停下,疑惑地望着她。
思户羽抬头看了看门口的守卫,对晟怀悯说:“殿下要赔礼,这便是我要的礼。”
她走到门前被两个守卫拦下,便回头看着晟怀悯,下巴一扬。
晟怀悯走上前,亮了下腰牌,两人连忙行礼:“这位大人先上三堂稍等一下,在下进去通报一声。”
门一打开,思户羽提起裙边,脚步轻快地走了进去,晟怀悯见她心情愉悦,也不想再追问了,只紧紧跟在她身后,一起进去。
不一会知府急匆匆地出来了,对着晟怀悯行礼:“殿下,您怎么过来了。”
晟怀悯也不摆架子,起身点头回礼:“是这位姑娘有事。”
他扭过头看了一眼思户羽,皱了皱眉低头不语。
思户羽见他不说话,便直接开口了:“你们还是查不到证据,对吧?”
知府正了正身子,回道:“那也不能疑罪从无,此事毕竟关系到朝廷官员。”
思户羽斜着眼看他:“你们当官的背地里腌臜事多了,我不想以此要挟罢了,放了我的人,我们还能互不干涉。”
知府皱眉,看了看思户羽,对着晟怀悯为难道:“殿下,我本意是不想关押这位姑娘的朋友,可是有人盯着,我怎么处理都不合适,这万一...”
晟怀悯问道:“具体是什么因为事能说吗?”
知府看了看晟怀悯,又低头看了眼思户羽。
思户羽嗤笑一声,不屑道:“他们说我手下去一个县官家偷东西被发现了,被打后送到这来,可是明明没有证据,他们却一直不放人。”
晟怀悯挑眉:“赃物呢?当时什么情况?”
知府回道:“那人因盗窃被关在县衙,调查审问期间一直言语讥讽县令,还故意惹怒看守的人,挨了一顿打,后因伤势太重又确实没有证据,就被移送上来了。”
思户羽有些愠怒道:“没有证据就敢关押打人,还有王法吗?”
晟怀悯也点点头:“确实如此。”
知府叹了口气:“可是有几个官员联合起来要治他的罪...”
思户羽冷笑一声:“哼,你们衙门断案是看哪边人多吗?还是看谁的人情大?”
知府有些羞愧:“这...”
晟怀悯分析道:“要我说,这事跟你都没关系,给点钱送回去就是了,毕竟,他是无辜的,对吧?”
知府有了晟怀悯的指点,也松了口:“殿下说的是,我即刻给他放了。”
不多时一个身形矮小的少年被抬了出来,他一动不动躺着,眉头还紧紧皱着,一看就是疼晕过去了。
晟怀悯看了都心惊,这孩子腿都断了。
“要不要给他送到附近的医馆去?”知府小心询问。
“不必。”思户羽正要抱起少年,被晟怀悯抢了先。
“你不用管了,后边也没你事了,若是还有人要说法,叫他们来找我吧。”晟怀悯怕他身上的血水弄脏她的裙子,抱起少年后就跟她保持了些距离。
没想到思户羽主动贴了过来,挽起他的手臂,两人一同出了门。
知府见他俩走了,心里也松了一口气,本来这事没有证据他就不想管,可是那几个县官送了不少东西,便想随便罚一罚这事就过去了,没想到这小孩还有那么硬的靠山。
两人从衙门出来直奔医馆,此时李凫也醒了,看着忍冬和豆儿一起给这个少年治疗。
豆儿全程都很严肃,皱着眉头:“这伤怎么那么眼熟?”
忍冬协助她做接骨治疗,再细细缝合,最后敷上药,包裹住。
忍冬叹了口气:“得亏云儿走时留了些翡翠池水的药,正好给他用上。”
豆儿被一语惊醒,抬着头瞪大眼睛:“我说这伤怎么这么眼熟,跟云儿的很像!”
“什么?”李凫心惊,连忙追问:“哪里一样?”
豆儿严谨地再观察了一遍,又细细思索才开口:“他们的腿断的方式一样,力度一样,连伤口都很像。”
李凫忙抬头看向思户羽:“他是怎么伤的?”
思户羽冷冷道:“偷了县令的东西,被关进衙门打的。”
难道是衙门里的人故意去打云儿吗?
李凫瞬间陷入回忆,思索那段时间发生的种种细节,又仔细思考有没有得罪过官府的人。
完全没有头绪,他们一家本本分分,父亲又是教书先生,跟官场上的人都少有来往,更何况县令又是个好官,廉洁为民,根本没有动机去找人打李云啊。
她拿不准主意,便转头问思户羽:“户羽...你觉得会是衙门的人打的云儿吗?”
思户羽眉头深锁,留下一句话:“不管是谁,总会露出马脚的。”说完便离开了。
晟怀悯也忙跟着她走了,剩下李凫沉浸在乱七八糟的思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