晟怀悯走后,家里冷清不少,李云回到了自己屋里看书,泽漆陪着老爷子下棋。
李先生今天也难得没有出门找朋友喝酒,只躺在李夫人旁边的藤椅上,看着她教女儿绣花。
李凫:“爹,您打算什么时候重开学堂?”
自从李先生失踪回来,学堂一直空置着,李凫想差不多也休息够了。
李先生给夫人扇扇子的手停了下来,思索了一下:“我不打算继续开了。”
“什么?”这个消息着实把李凫吓了一跳,“那以后咱家做些什么营生好?”
李夫人开口:“我可以织布,卖绣品也行,或是回去种地。”
李先生笑着摸了摸夫人的手:“我怎舍得让娘子做这些粗活谋生,这些年我存了些银子,打算做个小买卖,但是还没想好做什么。”
老爷子闷闷不乐道:“书生去做什么生意?丢人现眼!诶...我不走这一步。”
老爷子还会悔棋。
泽漆笑道:“先生不嫌弃的话,我这有几个方子,可以给您。”
李凫知道他的方子都值多少钱,忙站起身来制止:“不行!太贵重了!”
而李先生等的就是这句话,忙撑起来问道:“开价!”
泽漆想到这事跟祖父已经通过气了,李先生这边也得打声招呼,于是有些紧张道:“嗯...我需要凫儿...”
还没说完,李先生大吼一声:“成交!”
“爹!”阿爹那么痛快,像是着急把她卖掉一般,李凫虽不反对,却也控制不住地羞愤起来。
李先生不等她再开口,忙问:“什么方子?”
泽漆抬起头想了想:“寒暑梅子饮,祛风利骨膏,小儿退热丸,障目清明贴,舒筋活络酒,还有...壮\/阳助孕汤。”
李凫瞠目,这些药方,别说小买卖了,发展成百年老字号都是没问题的。
“会不会...太多了...”她走过去悄声询问泽漆。
泽漆盯着棋盘不错目,耳朵红红地轻声道:“药就是用来治病解困的,在先生这边能让它们发挥用途,也是善事一桩...将军。”
老爷子不好意思再悔棋了,摆手认输,“看在你给我们两个老骨头治病的份上,今天算你赢了。”
老爷子嘴还硬...不过他很赞赏刚刚泽漆的答复,他不只是医术高明,更可贵的是那颗赤子之心。
泽漆起身搀扶老爷子,谦虚道:“还是祖父让的我。”
祖父现在已经大好了,走路完全没问题,于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自己走进屋了。
估计是怕听见李先生研究做买卖的事,忍不住泼他冷水吧。
李先生继续向泽漆讨教开店的方法,“寻常小铺也就罢了,若是卖药,还得去县衙申请许可吧?否则人人都卖药,岂不是要毒死一堆人。”
泽漆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先生,这是我以医馆名义写的书契,上面写明是医馆委托先生代卖成品药物,到时候您选好地址,在衙门做好登记,把该补的信息补全,自己保留一份,再交给衙门一份就行。”
李先生接过书契,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原来商事契约是这样的啊...还盖了医馆的印呢,空白的地方我到时填进去就行了对吧?我们是不是也得弄个印之类的?”
泽漆:“是,您做完登记衙门会制好印章,连同许可文书一齐交给您。”
李夫人也很好奇,笑着凑过来看:“当真有一种做买卖的感觉,心里都有些紧张了。”
李凫点点头一脸严肃:“直接卖成品,跳过了阿爹自己配药,可以避免有人眼红使坏偷方下毒,真是太省心了。”
说是泽漆直接来送钱的都不为过。
接下来就是找牙人租铺子了。
这事泽漆帮不上什么忙,李夫人却找了个好门路,金姨家田产多,认识很多做地皮铺面生意的,一番交谈后,金姨直接找了个爽快人过来,立刻带着李先生出去看铺子了。
李夫人拉着金姨继续打听能整修门脸的木工,准备等铺面租好立马就安排修葺。
李凫高兴地让泽漆选药铺能用得上的内饰,泽漆端详她手中的红绳、剪纸、各种摆件,认真提出建议。
一家人把学堂清空,李先生还把库房堆积的藏品都贱卖了,准备腾出地方存放药物。
——
前后花了十天时间,李先生终于寻到了个离家近,占地小又当街的铺子。
一个简朴的单间,四面墙上还都打了柜子,靠后一个柜台,还有一张小茶桌。
“这些都是上一家做生意的留下的,都还挺新,加上铺面小,租金可便宜了,这一趟能省不少银子呢。”李先生高兴地向李家老小炫耀道。
祖父难得没打击他,点头称赞:“你能放下架子,专心做事,不失男子气度,确实有一家之主的风范。”
秀才从商,一般人真的难以接受。
可李先生做到了,这些天他厚着脸皮,拖着中间人看了半个县的铺子,又是划价又是耍赖的,才以最低的租金拿下了这套小店。
姐弟俩高兴道:“阿爹真厉害!”
李夫人见孩子崇拜他,父亲赞赏他,心中也替丈夫感到骄傲不已。
她清楚地知道,李先生这些天是如何抓耳挠腮夜不能寐的。
他一开始还因自己喋喋不休的杀价行为感到肠慌腹热,还差点因为货架受潮起口角争执,又经历了几个日夜的思想斗争,最终劝服自己,说服牙人。
李先生自己也知道,若是连最基本的放下身段都做不到,更别提做生意了,光是有人来说两句闲话,恐怕都要面红耳赤一段时间。
刷新漆,贴新联,挂上招牌,放鞭炮,李先生的小药铺开业了。
有人因泽漆的“神药”慕名而来,更多的人是想看看“秀才卖药”的笑话。
“秀才不去考功名,来做生意?”
“不伦不类,卖药的店里不拜关公,不拜祖师爷,居然拜文昌!”
“有辱斯文...”
面对路人的指指点点,李先生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他不慌不忙将药品摆完,挂上招牌坐在柜台看书等生意,并不理会那些闲言碎语。
可这些人见他越是强撑体面,越是想攻破他的心理防线,故意上前羞辱他。
“李先生,人家做生意都吆喝叫卖,你怎么缩在里头也不出来?”
“是怕卖的东西不管用吧?”
“你们读的书有教医术的吗?别是挂羊头卖狗肉,卖的东西都是假的吧?”
“我就说读书无用,你看秀才老爷也得出来卖东西谋生。”
李凫兴冲冲来给阿爹送午饭,正好听见了这帮人没事找事。
见李先生客客气气,这帮人还不依不饶,气得她连忙冲回了家。
泽漆正在家里清点送过来的药品,见李凫刚才还笑盈盈地出门,这会却怒气冲冲地回来了。
“凫儿,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泽漆忙问。
李凫没理他,扭头就进了厨房,过了一会又急匆匆地出门了。
路过客房时正好被李云看见,他书都来不及放下,跑出来对着泽漆喊道:“泽漆哥,快拦她!我姐喝酒了!”
那碗酒是李云倒给祖父喝的,祖父午睡还没起呢!
泽漆连忙跟了上去,追到药铺时看见李先生死死抱着李凫,而他乖巧的女儿正涨红了脸对着那帮说闲话的人破口大骂。
“你们这帮市井小民,短视狭隘!”
“大男人不见你们出去建功立业,只围在一起搬弄是非,打牙撂嘴!”
“三钱一副的壮\/阳药卖你们算是便宜了,以后我们家的药卖你们三两银子!少一分都不行!”
“你是赵家的!你是王家的!还有你许家的,我都认得!别让我看见你们来买壮...!”
李先生都抱不动她了,一只手还得捂住她的嘴。
泽漆算是明白了李云为什么看她喝酒就害怕了。
之前在医馆被抓那次他本没放在心上,现在看来...她好像是有一些“酒疯”的。
他微微笑了起来...不知为何,这样的凫儿也隐隐让他心中萌动。
似乎是忽然间,对她的那份想要照顾呵护的心,好像又添加了一些别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