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侯爷把土匪们带到了侯府管制的烈火营中,还叫了营里的主簿给他们编籍分配。
主簿看上去是个很年轻的人,眉眼弯弯,生得就是一张端和笑脸,可一开口…
“陆淮雨!!!你小子有毛病啊??户部的事也让我来做!!”
虎口寨二当家被这文书先生一嗓子吓了一哆嗦,下意识拉了下虎丘,悄声说话:“大哥,军队里文官也上阵杀敌吗?”
虎丘皱眉摇头:“听他这口气,估计也是练过的。”
小侯爷忙赔着笑从队伍中跑了过来,拉上主簿避开人群:“洛阳哥哥,好哥哥,帮帮我,这事麻烦户部干嘛,我好不容易给我爹抓来那么多壮丁,您帮帮忙,随便编个籍我就把他们送回去了,不会扰您太久的…”
许洛阳依旧眉眼带笑,可眸底渗出森森寒意:“你别拿侯爷打掩护,这帮匪徒桀骜不驯吊儿郎当,属实不是可驭之才,你知道给侯爷带来了多大的麻烦吗?赶紧给他们打发了!”
陆淮雨急忙往他怀里塞了一大堆银子珠宝,撒娇一般央求道:“洛阳哥哥你听我说,若我爹也跟其他将军侯府似的满大街贴告示招兵,那多累多不体面呐,一天也没几个人来报名,你看我从山上把他们都哄来了,也算替陛下分忧,说不定陛下还要奖赏爹爹呢,这些银子你先拿着用,求求你帮我编一下嘛…”
许洛阳袖子一甩,站在原地抖了两下,将身上的东西全都抖落,再一背手,眯着眼睛严肃道:“陆小侯爷,你的心我能理解,这些东西你都拿走,我可以帮你录了他们,可是后面的读誓宣戒和训练你一定要自己安排好,别让他们打着烈火营的旗号出去丢人。”
陆淮雨高兴得连忙抬手要抱他,许洛阳闪身躲开顺势用手臂将他牢牢锁住,轻轻靠近他的耳朵小声道:“小侯爷,帮完你这个忙你也得帮我一个,过几日我与程水要回都城述职,可是现在他被一个贵人困住了,我给你编籍没空去管他,你帮我俩把那贵人打发了,以后你抓多少土匪,我都帮你编。”
陆淮雨赶紧点头应下,想了想又开口:“程水哥不是农务司的吗?哪位贵人会去找他啊?”
许洛阳松开他,依旧面带微笑:“你只需记住,那人万金之躯,断不可武力要挟。”
说完往文殿走去,大喊一声:“虎口寨的都过来!!!”
山寨的人被这一吼下意识就要跟着,随后又被骨子里的本能拉住,站在原地等虎丘的指令。
虎丘看了眼陆淮雨,见他傻站了半天抬脚出门了,于是跟随许洛阳进了殿。
许洛阳背着手走在前面,厉声道:“听好了,你们既然来了军队,就要守规矩,上级有令要回是,从命不得违抗,听明白了没有?”
其他人见大哥动身,也纷纷追随,可听那文书先生这般居高临下训话,心中生出许多不服气来,故意默不作声冷眼看他。
许洛阳见他们没人回答,迅速回头狠狠给了虎丘一拳,虎丘没料到他会突然出手,只来得及抬手相抗泄力,即便如此还是受了内伤,呕出一大口血来。
虎丘:他娘的怎么又是我倒霉!
许洛阳唇边含笑,眼睫轻盖,看上去和风细雨:“军队没有老大,你们听他的没用,今天我不会再教规矩,以后陆小侯爷会慢慢教,但我刚刚说的,若有一个人没记住,我就打他一拳,听明白了没有?”
虎口寨人本来就不多,还刚被泽漆杀了一堆壮年男子,现在大多是一些老弱妇孺,剩下能打的都围在虎丘身边,方便听大哥的暗号。
可虎丘捂着胸口正运气稳息,不能开口说话,只恶狠狠地盯着洛阳。
许洛阳站在原地,“和颜悦色”地轻声又问了一遍:“我说,听明白没有?”
众人竟被他这一句话压得腿软起来,二当家喉头微微颤抖,护着虎丘不敢轻举妄动,一时间殿内气氛冰冷,战斗一触即发。
“呵…”许洛阳轻笑出声,站到了书桌后面,微微抬起骨节分明的手,对着面前的土匪们点了点食指:“一个…两个…三个…”
他开始数人了!
虎丘拍了拍二当家,二当家立马连声道:“知道了,明白了,你别数了…”
这是在他的地盘,外面就是士兵,他们打不过…
许洛阳停下手,但定在半空中不放下来,清朗温润的声音再次响起:“刚刚我说的,你们要怎么回?”
二当家咬着牙,从喉咙深处强行挤出一个字来:“…是…!”
其他人也含糊不清地附和:“是…”
许洛阳终于放下了手,铺开宣纸轻抚纸面,再镇好提笔:“列队,想好自己未来的名字,报上祖籍、婚否、子孙姓名,把过往犯过的罪行一一说明,最后说自己的长处,一个一个来。”
“…是…”一个小孩怕他再打虎丘,连忙走到最前面,乖顺地站直,慢慢张口:“我叫石头,祖籍石坡村,没有成亲…以前偷过馒头、豆卷、豆蓉包、烧鸡、烤兔子…”
“停…都是吃的就别说了…还有没有犯过别的错?”许洛阳对这个小孩很满意,懂事聪明识时务,语气也变得温柔起来。
小石头挠了挠头,皱眉想了一下:“除了偷吃的就没有了,我的长处是…”他扭头看了眼虎丘,虎丘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他抿嘴傻笑,一脸骄傲,“长处是弹弓打鸟!”
“哈哈哈…”土匪哄笑起来,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耳语取笑他,骄傲的脸色逐渐消沉,小石头低下头,耳朵通红。
砰!
许洛阳猛拍桌面,把笑声阻断,他继续温柔地对石头说:“名字不改的话,就会追随你一生了,可想好了?”
石头又缓缓抬起头,坚定点头:“是,不改了,这是鹿儿姐姐给我取的,就要这个名字。”
虎丘听见鹿儿的名字,眼底满是悲伤,他看着石头的背影,生出一股追思哀悼之情来。
众人陆续报完信息,许洛阳理了理纸堆,伸了个懒腰。
“啊…唔!你们中有轻罪也有重罪,我都可以帮你们平了,只有一个要求,今后要多多约束自己,听侯府的指令,为国为陛下效忠。”
“嘁。”一土匪轻声咋舌,他们本就不在乎自己的罪行,活在这世上就是潇洒快意,自私妄为,谁稀罕那点身外名声。
许洛阳精准找到发出声响的人,缓缓朝他走过去。
巨大的压迫感让众人随着他的脚步偏移目光,连虎丘都握紧了拳头。
那人本来还硬着头皮左右寻看,可当许洛阳站定在自己面前时,心虚地低下了头。
许洛阳:“若是生在富贵家,想必你们也不会走到这一步,从军向来都是苦营生,你们若是想走,随时可以走,但是想留就得服从,如果有人占着军饷背地骂娘,被我听见,即刻绞杀!”
那人瞬间跪地,全身颤抖着话都说不出来。
许洛阳从他身前走开,不多时从远处传来一句话:“小石头,帮我把桌上的纸抱过来。”
小石头立马答应:“是!”迅速抱上纸张随着声音出了门。
见人走远,二当家扶起跪趴在地上的人,对着虎丘严肃道:“大哥,他们这条件不像刚开始说的那样,不如我们都走吧?他不也说了想走可以走吗?”
众土匪:“是啊,大哥!”
“对啊,我们不能受他们管束,失了自由哇!”
“是啊大哥,您想想办法吧…”
虎丘的伤还在发痛,他艰难站起身,眼中满是凶狠阴戾:“他们想就这么拿我们当小厮使唤,没那么容易。”
——
“凫儿…”泽漆给她喂完药,正轻轻运气将她唤醒。
她缓缓睁眼,才发现泽漆已经起身了,大好的机会又被错过,她懊恼地将眼睛闭上,自顾自生闷气。
泽漆知道姑娘醒了,见她皱眉,还以为她是因为身体状况感到难过。
他又靠着床边躺下,李凫悄悄贴了过来,正好能被他揽进怀里。
他撑着头,一甩手从袖子里抓住了一个东西,握在手中。
“凫儿,你有没有想要的东西?”
龙鳞石钗沾上了血,不清理干净是不能用的。
可李凫听完他的话心虚慌乱,以为泽漆察觉到了自己那不堪言说的心思。
“我没有…”
泽漆:“那我自作主张给你备了礼物,你不许推辞…”
李凫这才松了口气:“啊…原来说的是礼物。”
泽漆纳闷:“你…还有别的想要的?”
她抬手捂脸:“没…没有!”
泽漆轻笑一声,拉过她的手,从袖子里将东西递给她。
“你把它贴在胸前,能缓解心悸。”
李凫将手从袖子里拿出来,抬起来一看,是一小片被银丝穿好的黑玉项链。
李凫:“嗯?是曜玉吗?”
泽漆点头:“嗯,这次真是敲了灯盏做的!”
“哼~”李凫笑了一声,抬手将项链戴上,把曜玉藏进小衣贴着肌肤,果然随着体热,她渐渐感觉心绪平复,宁静舒缓。
泽漆叹了一口气,轻声开口:“我怀疑你突然晕厥,是受情绪所控,曜玉性惰,混了药后能抑制一些激烈情绪,凫儿…”
“嗯?”
“你能告诉我,晕厥之前,你在想些什么吗?”
他黑色眼瞳埋藏着深深的焦虑,他知道自己已经全力控制病情了,按理来说她不可能晕厥得那么频繁。
可究竟为什么…她在自己面前竟三番两次因为不明原因失去意识…
他被这种不可控的因素牢牢牵制,甚至不敢开方熬药,这种感觉很不爽。
李凫听他问完,咬了咬下唇,她也知道不能让他担心,可这理由怎么说得出口…
泽漆观察她的神态,心知此事她是不想说了,于是假装扶额,让她看见了指背的血孔。
果然李凫看见后连忙坐起身子,捧起他的手,神情严肃地察看伤口。
“你以血喂玉??”李凫眼里满是心疼,甚至有些生气。
泽漆也面对她坐好,将她的手摁在自己心口,微笑着说道:“心口血归于指尖,为了不耽误号脉,我取的指背血…”
指背取血,比指腹更加疼痛艰难…
“你…!”
“凫儿…我跟你的心情是一样的,你心疼我,我更心疼你,所以…告诉我好不好?”
有理有据,李凫无法再开口责怪他。
她沉默了半晌后,终于起身贴近他的耳边,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出了那个难以启齿的病因。
“每次晕倒,都是因为我想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