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薛定只是从城外绕了过去,然而这里却总给他一种诡异的感觉。说这里没人吧,却时不时有妇人匆匆路过;说有人吧,整个郊区又安静得可怕。
圣女挑了一处较为偏僻的地方作为落脚点。虽说偏僻之地房子不多,不太利于隐藏,但好在周围宽敞,视野开阔,要是有人围过来很容易就能发现。
“看来这些人都已经被带走了!”圣女走进了一间空房查看了一番。
这边很多房子都已空置,但这些人并不像是逃难了,因为他们家里的东西似乎一样都不少。
“应该是,不然他们不会什么都没带走。”薛定刚进来时也猜到了这个可能。
“不对呀,那些官差抓捕的对象都是男丁,然而你们看…这里却有女人的衣物!那这些女人去哪里了呢?”柳香指着门口外面,说道。
众人顺着柳香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院子中的一根晾衣杆上,正晾着几件衣服,其中有两件是女人的衣物。
“阿萱、阿姝,你们将马车停好后,去附近查看一番,找个老乡询问一下这究竟是什么情况。”圣女吩咐道。
“是,大人!”
说罢,两名随从将马车停在了宅子后面的一块空地上,随后便分头行动起来。
“七七,你负责警戒。兰兰、香香,你们在房子里找找,看看还有什么有用的东西。”
薛定向来不喜欢占别人便宜,但这间宅子的主人大概率是回不来了。这些有用的东西若放着也是浪费,倒不如带走。
方才他们从城西而来,此刻身处郡城东南方向的郊外。圣女之所以选择这里落脚,一方面是因为这里的视野开阔,便于观察外面的情况;另一方面,这个位置四通八达,一旦发生意外情况可以立即撤退。
大家分工合作,各自忙碌了起来。而薛定则踱步走到院子中,静静地抬头望着那漫天纷飞的大雪,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在想什么呢?”圣女在附近查看了一番,确认没有安全隐患后,又回到了薛定的身边。
“我在想…哪个地方可以让我安定下来。”
薛定在院子里缓缓走了几步,随后又停下来。他用脚尖探了探,此时院子里的积雪差不多有三十公分厚了,人在上面行走都有些吃力。
“心无杂念,哪里都能安定。”圣女浅浅一笑说道。
“你想说的是,小隐隐于陵薮,大隐隐于朝市吧!哎…你这种只是内心的境界,有情可未必就能饮水饱。我需要的是真正能让我稳定下来的地方。”薛定一脸惆怅地说道。
“呵呵…小隐隐于陵薮,大隐隐于朝市…你的描述总是这般有趣。”
圣女抬头望向天空,轻轻闭上双眼,用脸颊缓缓感受着飘落的白雪,在这一刻,她的内心似乎得到了净化一般。
“你觉得…这里的人都去了哪里?”圣女沉默的片刻,又问道。
“没有了男人的保护,女人的下场会如何,这还用问吗?我发现,很多时候伤害自己的往往都是自己人。”薛定的语句中略带着几分幽怨,缓缓说道。
看到这种场景,薛定也猜到了大概的情况。这里的男人应该都被带走了,剩下的女人很可能也已经被别人盯上。虽然他不知道这些人具体是谁,但他敢肯定这些人是晋国人,也就是所谓的自己人。
“人性正是如此,任何人都左右不了。或许正如你所说的,人的社会本来就是如此。”
圣女走到薛定面前,轻轻拍去他发丝上的落雪,接着又为他拉起斗篷,将头发遮住。
“哎…大方载群物,先死有常伦。虎豹不相食,哀哉人食人!”薛定无奈地长叹了一声。
“薛公子…”
圣女轻轻咬了一下唇角,双手情不自禁地想要抓住薛定的手。然而,就在这时,罗兰和柳香也走出了院子。
“杨杨,我们找过了,屋子里除了一些旧衣物,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有了。”柳香一下子冲到了薛定的身边,抱着他的手臂说道。
“有用的东西不一定非得是什么金银珠宝。一些针线、灯油、水袋什么的,也都是有用的东西!”薛定甩开了柳香,说道。
“哦,原来是这样,那我再找找!”柳香咧嘴一笑,整一副不要脸的模样。
“公子,我找到了一些羽箭。”罗兰说着,便给薛定递了一个箭筒。
薛定连忙接过箭筒,顿时是眼前一亮,他还真没想到在这里能找到羽箭。虽然就只有几支,但好歹是铁制的箭头,那箭羽还是由雕翎制作的。
“还是你靠谱…好吧,先口头表扬十分钟!”
说罢,薛定赶忙拿出弓弩试射了一发。只见这弓弩的威力瞬间提升了十倍不止,四寸厚的泥墙竟被随随便便就穿透了。
目前的食物还够,他现在最缺的就是武器,他知道前面的路肯定不会太平,所以他需要准备多一些箭矢以备不时之需。
羽箭虽然没什么技术含量,然而薛定目前却无法制作出来。一来,他没有铁制的箭头;二来,没有车床,而且他的木工水平也比较拉垮,所以无论他怎么精心削制,这箭都未能达到军用标准。
“那…我再去找找!”
听到薛定的表扬,罗兰一脸得意地说道。自从跟随薛定以来,她一直觉得自己如同一个累赘。然而,薛定在这一刻的肯定,无疑给了她莫大的安慰与支持。
“等等…可以了,不用再找了。你们俩都过来,带上自己的弓弩,到院子里练习射击。”
反正这箭又不用花钱,而且可以多次使用,不练白不练。于是,薛定给她们俩讲了一些射击的技巧,然后让她们自己练习去了。
薛定又进入屋子里仔细搜寻了一番,将能用的东西悉数打包带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他无从预测,但他必须尽可能地做好一切准备。
“快…进去,躲到屋子里!”
薛定刚刚忙完,便听到屋外传来一阵骚动,听那声音,似乎说话的人是阿萱她们。
“什么情况?”
他刚走到门口,便看到两名随从带着几个女人躲进了院子。此时的她们正满脸惊慌失措。
“大家快进屋子里!”
说罢,阿萱与阿姝急忙将院子的大门关上了,随后抽出佩剑,一人守在了大门的一侧。
“快!”薛定没有多问,也连忙让那几名女子进了屋。
“兰兰,香香,你们也快进来!”薛定连续喊道。
“怎么了?”
这时,圣女不知道从哪里忽然冒了出来,站到了薛定的身旁。
“我也不知道,你问她们!”
薛定又探头听了一下周围的动静,似乎在不远处,正有一群急促的脚步声朝着这边追来。
“哎…已然暴露了。你待在这里不要出去,我去解决他们。”圣女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
薛定一听,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们这群人刚才在逃避那些人的过程中,肯定在雪地上留下了足迹。现在外面那些人正沿着足迹追过来,即便她们藏得再好也无济于事了。
“你们怎么回事?外面追你们的是什么人?”
薛定观察了一番,这里一共有六个女人。她们看起来小的大概只有十几岁,年长的估计都有三十多了。
几位女子略感诧异,过了好一会儿才将气息喘匀,随后恭恭敬敬地向薛定行了一礼。
“回大娘,外面那些人是官差。他们追捕我们是因为…”
薛定一愣,仿佛被人拿着南瓜锤狠狠敲了一下脑袋。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反应过来。
“嘻嘻…大娘,我怕!”
柳香忽然咧嘴轻笑,随后一只手紧紧地抱住薛定,另一只手则在薛定的胸膛轻轻蹭了一下。
薛定顿时恍然大悟。为了方便出行,在前来南安的路上,他便让圣女为他易了容。画得太美容易遭殃,画得太丑又容易遭罪,所以他让圣女把他打扮成了中年大妈。
要不是柳香刚才的提醒,他都忘了这回事。难怪刚才那些女子在听到他的声音时,都是一脸诧异。
“放手!”
“哎呦…”
薛定在柳香的屁股狠狠地捏了一下。
“官差?他们为何要追你们?”薛定不再理会柳香。
其实他大概能猜到是怎么回事了。这些官差估计与先前遇到的马匪类似,都是在趁机抢夺女人。不过他还想确定一下,于是便问道。
“他们…他们想…”一名年纪较轻的女子似乎难以启齿,她咬着玉唇,此时正热泪盈眶。
“哎,怕什么,我来说吧!”这时,那年龄较大的妇女站了出来,说道。
“大娘,这些官差简直就是畜牲。他们不但将我们家里的男丁都带走了,现在又找借口要把我们带进城。这些人全然不安好心,口口声声说是为了保护我们,实际上他们就是觊觎我们的身子。”
“对,那些女人被带进城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他们趁着我家男人奔赴前线之际,竟在背后使坏,实在是令人愤慨。”
“嗯,若是不同意,便会被他们绑着带进城。这些人没一个好东西。”
几个女子见有人为她们撑腰,便一吐为快,将所有事情都一五一十告知了薛定。
情况与薛定推测的大致相同。由于这些战争以及这天灾,朝廷之人早已无暇顾及太多。
如今整个国家乱成了一锅粥,甚至让人难以分辨哪些是朝廷下达的命令,哪些又是胡人造出的流言。
人都是自私的,在没有法律和道德的约束之下,每一个人都会把自己的本性彻底地暴露出来。毫无疑问,这晋国已经是没救了,这也是薛定不想再待在这里的原因。
门外传来了隐隐约约的刀剑声,不过战斗很快便结束了。这些官差的实力不咋的,但要是伤害自己人,那叫一个威武霸气!
“七七,怎样了?”见圣女回来,薛定便连忙上前问道。
“都解决了。此地并非久留之地,我们还是边走边做打算为好。”圣女一甩佩剑上的血迹,随即宝剑入鞘。
“嗯,好,那我们抓紧时间出发吧!”
怎么说,薛定身边的都是大美人,留在这里实在是太显眼了。他没想到男人不安全,现在连女人也不安全了。
“大娘…”
就在这时,那六名女子都不约而同的朝薛定跪了下来,一边磕头一边哀求道。
“多谢大娘出手相救!我们能够看出,你们这一行人绝非平凡之辈。本来不该冒昧启齿,但实在是走投无路。我们还有家人也被抓进了城,恳请各位英雄出手相助!”
“恳请各位英雄出手相助,我家妹妹也已经被他们带进了城!只要你们能把她救出来,我可以为你们做牛做马!”
“我姐姐也被抓进去,我娘已被他们打得不省人事,哥哥也被带走了…呜呜呜…”
这几个女人边说边哭了起来,说得一个比一个更惨。当然,薛定并不怀疑她们在欺骗自己,只是这种事情他又能如何帮忙呢?
这一路走来,他管的闲事已经够多了,若不是他什么事情都要插上一脚,别说是长安,就算是东吴他也早就到了。
“你们先起来…”
薛定连忙示意罗兰她们把这几个哭哭啼啼的女人扶起来。虽然他装扮成了大娘,但和这些女人拉拉扯扯实在不太合适。
“你们听我说,我们现在也在逃亡之中。之所以选择帮你们,是因为这事在我们力所能及。然而对于你们的那些亲人,我只能说抱歉了,因为这已经超出了我们的能力范围。请你们谅解。”薛定客客气气地说道。
“大娘,求求你,我不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妹妹遭罪,她才十三岁,还是个孩子!”
此时,一名女子再度双膝跪倒在薛定面前,泪水如决堤般不断涌出,同时用力地磕着头。她的眉额仿佛重锤一般,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冰冷的地板,很快便在原地留下了一个触目惊心的血印。
“哎…你们…别逼我啊!”
此刻,薛定感到真的是无比头大,一种难以言状的烦躁如潮水般涌上心头,让他手足无措。
面对这些女子的苦苦哀求,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得一脸无助地将目光投向圣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