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云这次进宫,得到的结果比自己预想的要更加糟糕。
如果说是因为太子守不住而撤回来,那她有的是办法化解危机。可这是她老子的计谋,那这事就难办了。
其实这计谋并不难理解,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吴大帝他现在就想做这只黄雀。
虽然洛云现在遣人打造的暖房已经取得了一定的成功,但相比京城的粮物消耗,她的这些小收成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就更别说是全国的粮食消耗了。
想度过难关,那就要集全国之力,不仅如此,她还必须要找到薛定,只有这样他们才有活下去的可能。
然而,吴国的朝廷似乎也还没有意识到这种危机。
自从这诡异的天气出现,一共发生了三次寒流,虽然每次都很短暂,但却是一次比一次更严重。
现在所有农作物都种植不了了,等吃完这最后的一点存粮,那剩下的,就只有到冰层下面刨野菜了。
因为晚上太子班师回朝,虽然这次并不是什么大捷,也没有邀请文武百官,而仅是皇帝一家和那些出征的将领吃个饭。虽然不是要求全家成员都得出席,但洛云是被点名要参加的。
毕竟,往小的说她是六公主,而往大的说,她带着司隶府的人在晋国打探情报,要是真要论功行赏,那她才是头功。
另外,她和太子也已经半年没见了。她四月份离京,五月份与薛定相遇,七月份进入大雪山,九月份回到东吴,现在已经是十月底了。
而太子和徐谦他们,则是八月份进驻雍州,所以洛云回来后,也没有与太子他们见着。
后来她把弓弩的制作方法和兵书交给了吴帝,吴帝就派人赶制了一批武器送去雍州。
本来洛云还以为至少雍州和京兆郡,长安城,这三个地方肯定丢不了,但她是真的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这次举行的晚宴设在太极殿东堂,也就是吴帝批阅奏章的地方,不过是另一个大殿。
虽然这晚宴和家宴差不多,但该有的规矩不能少。所以在吃饭之前,所有人都得沐浴更衣,好好装扮一番才能进殿。
徐谦和张昀被冻了一下午,结果没机会和洛云说上一句话。在建邺宫,平时的晚宴一般都是在酉时开始,但这回要等太子他们,所以宴会便推迟了一个时辰。
因此,徐谦他们也不得不回府洗漱一番,然后再进宫等太子带队入宴。
在京城里,徐谦和沈珺他们都有自己的府邸,但夏言可没有。因为洛云要把她和张钰都带上,所以她们俩便只能到洛云的府邸沐浴更衣了。
因为洛云有自己的浴殿,所以她干脆让夏言她们和自己一起到浴池中泡澡。
建邺宫没有天然的温泉,洗澡所需要的热水依靠锅炉房专门烧制供应。
热水通过陶制管道流入浴室,使用后又从一侧的沟渠排出,水温被巧妙地控制在适中的状态,不会过凉或过热。
浴殿内,华光四溢。穹顶藻井绘着五彩云纹,金箔贴饰的梁柱在朦胧水汽中仍闪烁着微光。
中央浴池呈莲花状,白玉石砌就,温泉水自龙口汩汩涌出,热气蒸腾,就如轻纱薄雾弥漫。这时,洛云她们三人就浸泡在温水之中。
自从薛定给洛云弄出了香皂,她再把香皂的制作方法带回宫中,那些侍女们便省去了一道功夫。就是在这些公主妃子沐浴的时候,她们不用再围着洒花了。
夏言一边洗着头,一边感慨道:
“二姐,你说公子是否有何事是他所不能为者?缘何他可创造出这般繁多的物品?
即如这香皂,若论其神奇,其制作材料不过是灰烬与羊脂而已;若言其不神奇,然于沐浴时用之,非但可将身体涤荡得极为洁净,且会于身上残留淡雅香气。
有时我竟至生起一种错觉,仿若公子乃是自天而降,其目的便是救拔我们于困厄之中。
待我们得以成功脱离苦海之时,他却似又要默默然悄然隐去。天底之下,为何会有此等男子,怎叫人…不着迷。”
听完夏言的话,洛云来到夏言身旁,一边帮她梳洗着那头长发,一边缓缓说道:
“六妹,我有一事需向你交代。十日之后我将离京一趟,届时你务必听从大姐指令,协助她妥善管理女子团。”
“二姐,你要离京?”夏言连忙转过了身。“莫非…你要去晋国寻找公子?”
洛云知道,瞒是瞒不住这丫头了,倒不如直接告诉她:
“是的,我需往雍州一趟。我心中总有一念,觉得他就在长安附近。胡人屡欲加害于他,他身旁又无人护佑,若他欲穿过长安,定然危险重重。所以,我定要前去寻觅他,务将我们公子迎回吴国。”
“二姐,让我们陪你一同去吧。以我们现在的战斗能力,一般的胡贼奈何不了我们。”夏言连忙请求道。
“不行,雍州怕是不久后便会沦陷,我此去相当于深入敌后,自然是人越少越安全。你无需担心,若遇情况我会传信与你。此事切不可告知他人。
若我未能及时归来,你便去找沈珺,让她带你们前往会稽,会稽王是我的二皇叔,定会庇护你们周全。”洛云说道。
夏言想了想,虽然洛云说的有道理,但是她还是想跟过去,于是便说道:
“二姐,你贵为一国公主,实在不能如此孤身犯险,深入敌后。纵使你有绝世武功,终究亦是难敌四手。还是让我与你同去吧。我这条命是公子所救,倘若公子有何不测,那我苟活于世亦无意义。”
这时,张钰赶忙拱手附和:“夫人所言极是,我愿随公主同往!胡人残忍嗜杀,我愿为公主保驾护航、尽绵薄之力。”
“不行!”
洛云摆了摆手,决然道:“此事勿需再议,依我之言行事即可。你们若随我前去,只会令我处境更为困窘。
我虽难以抗衡武圣,然而真若狭路相逢,全身而退亦非难事。
可若携你们同行,一旦你们不慎落入敌手,我自顾不暇,无力施救,彼时又该如何向公子交代?”
夏言她们拗不过洛云,最终也只能暂时同意,毕竟还有十日,她至少还有机会。
沐浴更衣后,洛云和夏言都精心打扮了一番,而张钰算是随从,所以她只能穿着随从的衣服。虽然她也可以跟洛云一起进殿,但她是不能坐的,只能站在一旁候着。
夏言被打扮起来,容貌并不输洛云多少。虽然洛云的身材更加匀称,但夏言则显得更加活力与可爱。
“六妹,你这般模样当真是美极了,若公子见了,定会口水直流!”洛云瞧着夏言难得的淑女仪态,嘴角轻轻上扬,露出一抹笑意。
“待与公子再次相见,我定然不会再放过他,真是榆木脑袋,其仿若榆木疙瘩一般,年齿渐长却仍不解风情之事,着实令人懊恼!”夏言一脸的苦恼地说道。
“他…并非全然不解风情,只是心中另有要事萦绕,方才这般克制。我深信,纵是坚冰,久暖亦能消融。”洛云微微叹息,轻声说道。
“那二姐,待你与他重逢,你将如何?”夏言眼中闪过一丝好奇之色,轻声问道。
“我…我未曾想好…”洛云轻启朱唇,面上泛起一抹羞涩之意,微微垂首,避开了夏言探寻的目光。
“二姐,你莫要害羞,快快与我细细道来…”
傍晚七点左右,宴会正式拉开帷幕。东堂虽然为偏殿,但却毫不逊色。
东堂共由七殿组成,各殿的功能各异,涵盖政治决策、宴赏群臣、学术研讨、听政议事等等。
宴息殿的规模并不算大,面积也就一百来方。主位设御座,下方是客席。右侧坐着皇室成员,而左侧则是朝廷功臣。两边各分三列,每列大概十几席。
不过,这些饭几茶几都是可以搬动的,所以具体能坐多少人就得看来多少人了。
虽然在这里举办的都是一些小型宴会。然而,能出席这种宴会的,也绝非等闲之辈。不过,夏言似乎是个例外。
这次宴席,可谓俊采星驰。皇室成员中,太子、二皇子、五皇子、七皇子等等都出席了,十几位尚未出阁的公主也盛装出席,还有数位嫔妃相伴。
朝臣这边,徐谦与张昀都到场了,另外还有二十多位将领受邀赴宴。不过令人瞩目的是,在这一众将领之中,却有一抹红妆。
夏言因身份的原因不能就坐皇室席,所以只能在朝臣席中落座。虽然她的出现虽略显突兀,却无人敢有异议。
原因其实也很简单,因为单凭她落落大方之态,气魄就不逊色于那些将军了。
太子洛宏长得十分英俊,剑眉星目间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高贵与威严。其气质超卓不凡,与洛云相比,在那眉宇神色、举手投足间都有着几分相似神韵。
见到夏言,太子便对着身旁的洛云小声问道:“六妹,此位姑娘乃是你的宾客?不知其芳名为何,年岁几何,可有婚配之属?”
洛云没有正面回应太子,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已经婚配!”
听后,洛宏也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可惜了。”
“并无可惜之处!”洛云沉声道,“寻得自己心仪之人,何来可惜之说!”
“哦?如此说来,她的夫君想必是非同凡响之人!”洛宏略显好奇,微微说道。
听后,洛云淡然一笑,缓声应道:
“自然如此。她的夫君率两万流民,奋勇拼杀,竟斩敌十万胡盟联军,且至今仍坚守于晋国疆土,与胡贼顽强周旋,未曾有半步退缩。
我此番得以顺利回京,亦多赖其相助,若非如此,我恐早已殒命于黄泉。而你所言及的这位女子,亦是在护佑黎民百姓之际,一路护送我安然归来。”
听完洛云这么一说,洛宏稍稍一愣,明显感到了浓浓的火药味。这意思就等于:
人家两夫妻一个带着流民在前线作战,一个带着百姓在后方撤离。人家不像你,撤个军还要来这里摆席。竟还一来到这里就只顾儿女私情。
当然了,虽然洛宏没有洛枫这般了解洛云,但好歹也是同一个爹娘生的。小妹子斗气,做哥哥的自然也不会较真。
以前洛云手握重兵,他确实害怕她太过耀眼了,可如今她都已经放下兵权,不再过问政事,那他也就彻底放心了。
“着实未曾料到,他们夫妻二人竟具如此英雄气概,本宫由衷钦佩!”说罢,太子便斟满一杯酒,起身径直向着夏言款步而去。
“六妹…”
等太子上去给夏言敬酒时,洛枫便凑到了洛云耳边,小声说道:
“你悠着点,不必再为此事郁郁寡欢。你欲寻觅之人,我已差遣人手前去探听消息了。”
听到洛枫这么一说,洛云忽然轻身在洛钦大腿上掐了一下:“此后,你的事莫要再寻我了。”
“哎呦…六姐,真不是我有意要泄露,是因为五哥诈我。我一个不留神,便给说漏嘴了!”洛钦满脸无辜,边说边揉着大腿。
夏言本来是被安排在第三列第一席的,但洛宏过去,竟把她给调到第一排第一席了,还领着众将领给她敬了一杯。
夏言当仁不让,也给这群从雍州回来的大老爷们回敬了一杯。
因为皇帝和皇后还没到,所以大伙是可以随意活动的。
其实这个有点像相亲会,于公是为有功之臣接风洗尘,于私是拉他这群女儿出来长长眼,看看有没有哪个王八蛋顺眼点的。
说实话,皇帝的儿子永远不怕没老婆,但女儿就忒讲究了。嫁只能嫁一个,嫁得不好丢的可是他皇家的脸面。
见到夏言被请到第一席,洛云倒也没说什么。因为在渡口的那一仗,夏言杀的胡人恐怕就比这里所有将领加起来的都要多了。这个首席,她还真就有资格坐。
“六妹,莫要责怪七弟,你的事我已然尽知。实难料想,竟然是他!如此想来,若非这般人,恐也不值得这般牵肠挂肚。”洛枫低声说道。
“五哥,此事你务必守口如瓶,否则日后你亦休要再来寻我。”
“你且安心,我自会拿捏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