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山楂树山楂树,你为何要悲伤,当那嘹亮的汽笛声刚刚停息,我就沿着小路向树下走去......”
舞台上的邱嘉树穿着裤线笔直的春秋警裤,上衣是新式的长袖警衬,肩章上一杠两星闪闪发光,他没有戴警帽,唱歌时,眼睛微微向上看着,歌声深情又深沉,像在对着一个人诉说。
手风琴在他身前背着,并不显得笨重,歌曲间奏时,他甚至还随着音乐跳起了旋转舞步。
后面座位不知谁在感叹,“唉,帅的呀,我还没见谁制服能穿得这么好看呢!”
邱鹿鸣心中骄傲,看着舞台上光彩耀眼的二哥,嘴角弯弯,小脑瓜随着歌声,也轻轻摇晃。
一曲表演完毕,观众热烈鼓掌,大喊着再来一个!
邱嘉树敬礼准备退下,秦慧芳故伎重演,想要拦住他,他却一个向后转,直接从舞台另一边下去了。
台下轰笑。
邱鹿鸣看着发愣的秦慧芳,更是顿足大笑,她打包票歌曲唱到一半,秦慧芳就开始打腹稿,准备如何文雅地劝说二哥再唱一首了。
下面的节目都进行到一多半了,身边的女老师还在抓着邱鹿鸣低声喋喋不休,“鹿鸣,我跟你说,你家三个哥哥,就数你二哥最帅!唱歌还那么好听,我跟你说我要不是个老师,一定天天隔你家门口等着,尾随他上班!我滴天,那高鼻梁,那大长腿,胳肢窝以下全是腿啊!”
听得邱鹿鸣直起鸡皮疙瘩,劝道,“老师老师,咱后面好像坐的都是你们一中学生。”
“啊!那你怎么不早说?”女老师慌得立马坐直了身体。
就在邱鹿鸣几乎忘了秦慧芳还有个集体舞的时候,她的节目来了。
八人集体舞,四男四女,男的都一般高,一米八左右,女的也一般高,一米六五左右。
男的黑西装,女的红毛衣黑短裙,俊男靓女,十分亮眼。
音乐响起前,他们还有个亮相动作。
磁带有些卡,他们亮相足足一分多钟,《恋曲1990》的前奏才终于响起,台下立即有人尖叫鼓掌。
“乌溜溜的黑眼珠和你的笑脸......”八人随着第一句歌词唱出,立即变换队形,女生黑色的太阳裙刷地层层叠叠旋转起来,煞是好看,台下又是一阵掌声。
看得出,他们是下了苦功的,节奏很准,舞步很齐,只是,或许因为太看重这次演出或者是太紧张,八人表情都稍嫌僵硬,连一向痞气的杨大伟都一脸抹不开,秦慧芳也有种苦大仇深的感觉,方才做主持人时的风采消失无踪,有个女生还老是低头看脚,加上集体舞舞步简单,不过是向左向右,向右向左,转圈错步,错步转圈这几个动作,到了后半段,掌声渐渐没有了。
邱鹿鸣着急地跟着节奏拍手打拍子,还听到鲁家明不知在哪个角落里扯着嗓子嘶声大喊,“二中加油啊!”
他们的鼓舞犹如大海中的小浪花,翻了一下就不见了踪影。
邱鹿鸣能看出,后面的报幕,秦慧芳都有些不大自然了。
隔了几个节目,杨大伟走上舞台,邱鹿鸣噗嗤一声笑出来。
杨大伟的头发烫了卷,穿着黑西装和黑皮鞋,脖子上系了个红色领结,还擦了一点口红。他的节目是模仿费翔,演唱《冬天里的一把火》。
不光邱鹿鸣笑,台下大多数人都哄笑起来。
当警报一样的前奏响起,杨大伟开始跳霹雳舞,经历最初半分钟的难堪,杨大伟这家伙,索性放开了。
他虽然没有费翔那么高,但也不算矮了,舞蹈动作大半照搬电视节目里的,身后四个伴舞的男生也都有霹雳舞功底,还个个都跟杨大伟一样的人来疯气质,见杨大伟如此奔放,也跳得越发起劲,竟意外取得极好的舞台效果,全场都跟着节奏鼓掌,还有人打起响亮的口哨。
杨大伟已经完全放飞自我,舞蹈动作尤其夸张,边唱边跳,媚眼抛得眼珠子都快飞出去了。
身边半天没说话的女老师忽然来了一句,“该说不说,二中学生除了学习不行,其它方面还真都不差啥!”
最令邱鹿鸣没想到的是,压轴节目上来一位老人,看上去六十多岁,一头银发,身穿旧时军装,精神矍铄,腰杆笔挺地站在台上,先敬了个军礼,在热烈的掌声中,中气十足地对着麦克风说,“我叫罗红星!今年65岁!嘉阳人!参加过辽沈和淮海大战,担任司号手!我会吹107种军号!”
台下是更加热烈的掌声。
“现在!我就给大家吹一个紧急集合和冲锋号!年轻人们!为了国家的四化建设,为了祖国的繁荣昌盛——”罗红星老人忽然右拳朝前用力一击,“冲啊!”
嘀嘀哒哒,嘀嘀嘀哒哒......号声一响,邱鹿鸣眼泪哗地就流下来了。
自小失恃,稍大离家,国难逃亡,她都极少流泪,可如今生活在这和平年代,为何反倒常常热泪盈眶呢!
老人表演完毕,全场起立鼓掌,经久不息。
最后一个节目是一中学生的百人大合唱,还没等唱完,坐在过道那些大爷大妈小孩子就开始闹哄哄退场了。
后排有些学生已经开始心急地讨论六一运动会大检阅的事情了,还有人说,要是能去北京看亚运会就好了。
大合唱结束,大幕拉上,幕后是学生乱七八糟的脚步声,两位主持人声站在舞台边上,拿着稿子激情昂扬,声嘶力竭,不知在念着什么,就连邱鹿鸣这样的耳力都听不清楚。
灯光大亮,人潮向着大门口涌去,邱鹿鸣身不由己也随着出去,一转头发现身边竟然是谢智。
他也认出她来,笑着说,“你三哥给你来信了没有?”
邱鹿鸣摇摇头。
“给我倒是来了一封,让我跟他到北京混呢!他自己还没着落,让我一起去住地下室吗?”
“我三哥专业很好,他会找到好工作的,肯定不用住地下室!”
“对对对!”谢智笑。
出了电影院,外面更乱,大家都在取自行车,人们都堵在十字路口,有三四个半大小子不知因为什么撕打在一起,人们为了躲开他们,路上更拥挤了。
谢智拉拉邱鹿鸣的袖子,带她从侧面楼梯下去,指着一条小路说,“从这里穿过去,就到滨江路了。”
邱鹿鸣跟他道谢,忍不住又想多和他说说话,“三哥在北京可以看亚运会了。...对了,今天你怎么没节目呢?”
“我?复员后还没正式分配,没单位。”
“为什么?这都半年了?”
“分到木材厂,我没去。现在还在等武装部的信儿。”谢智轻描淡写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