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1点过后,嘈杂的街道就只剩下寂静,以及偶尔传来的几声狗吠。
路边的摊贩都开始收摊了,身体过度的劳累,使人说句话的气力都没有,各自闷不吭声收拾完,各自回家。
陈宝珠的烧烤摊只剩下陆河一个人。
太晚了,陆河就让陈宝珠先回去了,自己留下来收尾,此时的街上,行人已是寥寥无几,颇有种人去楼空的孤寂感。
陆河其实没怎么感受过人间的烟火气息。
为生活奔波劳碌,为生计发愁,这是普通人的生活,也是他从未体会过的。
他并非无所不能的神,只是坚韧的心性让他能够得以在任何环境中生存下来,因此即便这副身体原来的主人,生活一地鸡毛,他也能归置整齐。
毕竟要说他的优点,最具代表性的,就是有耐心。
邵齐修的车缓缓从黑夜中驶过来时,陆河正准备收起最后一张桌,于是半途收了动作,转身端来一盘还冒着热气的烤串放桌上。
“没有酒?”
邵齐修嘴里嚼着干巴巴的羊肉串,总觉得不得劲。
陆河递了瓶饮料给他,“开车不喝酒。”
“就喝一点,剩下的给你喝。”邵齐修试着怂恿他。
陆河弯起嘴角,少年的模样好看,在夜色的衬托下,显露出几分清冷,“我不喝酒。”
“什么叫不喝酒?你是未成年,应该说不能喝酒。”邵齐修纠正他,说着还惆怅起来,唉声叹气道:“不过你也坚持不了几年了,出了社会,谁能不被逼着喝酒?”
陆河摇头笑了笑,没说话。
实际上,以他的身份地位,还真没人敢让他敬酒。
“陆河,你老实说,你让我送回去的那个许念念,是有什么双重人格吧?”
吃饱喝足,邵齐修才跟他算账,要知道,他帮他送个人回家,可是差点把自己送进警察局了!
邵齐修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那个许念念是怎么做到在一瞬间变了一副面孔的?
突然一下子哭着吵着要下车,还说不认识他,甚至失去理智差点做出跳车的举动来,吓得邵齐修赶紧靠边停车。
结果差点让路人误以为他是人贩子,拦着不让他走,还扬言要报警。
最后好说歹说,才把误会解开。
邵齐修为此可是受了一肚子气!
从邵齐修的话中,陆河得出宋夏已经回去的结论了,遗憾于跟她相处的时间太短,又无奈于她回去是最好的安排。
陆河是想留住她,但不是在这里,更不是以他是陆河,而她是许念念的身份。
他只身留在黑暗,便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握住她的手,站在阳光之下。
即使前路再凶险,他也会义无反顾走下去。
只要能见到她……
“陆河?”
见他突然半天不说话,邵齐修喊了他一声,陆河收回思绪,给自己也开了罐饮料,浅浅抿了一口。
邵齐修不知道实情,会生气也是正常,眼下,陆河只能顺着他的话,编造出一个“双重人格”的理由向他解释。
“还真是双重人格?”
邵齐修皱起眉,虽然不是没听过人格分裂,但亲眼目睹,还是会有些难以置信。
不过也总比是被耍了好,邵齐修只能自认倒霉了。
这么想着,邵齐修的目光又不自觉落在面前的少年身上,他一只手握着罐装饮料,白皙的手指修长,沉稳的气质,给人一种他拿在手里的不是饮料,而是茶杯的意境感。
邵齐修总感觉这个少年身上有种不协调的违和感。
那是一种身体跟灵魂好像不匹配的感觉,总觉得拥有这般气质的陆河,不该是这副模样才对。
这不由让邵齐修想起跟陆河初次见面的画面。
那是一个临近夜幕降临的傍晚,邵齐修在废品站,一个人忙着卸整车的废钢铁器材,结果也不知道对方是怎么装车的,邵齐修找了好几个角度,都无法撼动这堆钢铁半分。
就在他使劲拽着一根钢管,终于让这车钢铁松动起来的时候,陆河悄无声息的在他身后出现了。
邵齐修已经很难回想起当时是什么心情了。
只记得,当他朝着这个穿校服的少年走去的那一刻,刚才还巍然不动的一整车钢铁伴随着一声巨响,轰然倒地!
就全都砸落在他刚所站的位置上。
倘若他没走开,此时已经被这堆钢铁掩埋了。
那一瞬间,邵齐修的脑海里只闪过一个念头,这个少年,是来拯救他的天使吧?
后来尽管少年说了是巧合,邵齐修还是无法将他视为一般人看待。
也因为这个原因,让邵齐修鬼使神差交了个比自己小十几岁的朋友,不是当成弟弟看待,而是那种同龄人间,平等,相互尊重的友谊。
陆河也没有因为他年长他十多岁,而把他当“长辈”看待,甚至惭愧的是,很多时候,邵齐修觉得陆河才是那个大人。
“我到现在还是会做梦,梦到如果没有你,我当时会怎么样?”
邵齐修回想自己被惊醒时的一身冷汗,仍能感觉到梦里当时的恐惧,心情久久无法平复。
“你想知道吗?”陆河凝视着他,目光温和。
邵齐修挑了挑眉,“你知道?”
“假设性的问题,我们可以大胆去猜想。”陆河端起饮料,又抿了一口,结果眉头微蹙,他果然还是喝不习惯碳酸饮料。
而后,他就将属于邵齐修原本的人生,以一种陈述的口吻,娓娓道来。
“假设那场意外没有让你丧失生命,而是让你失去了一条手臂,并且,这还是你投入了自己全部资产,才获得的结果。”
“成为一个残疾人,你的人生也因此彻底被打乱。”
“你这假设也太残忍了吧?断一条手臂让我怎么活啊?”邵齐修没想到,这小子表面看着白白净净,心肠这么黑!
陆河没搭腔,接着说道:“你没有放弃,并且你也确实有做生意的头脑,但那场意外,还是给你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害。”
“你成功,又破产,最终,沦落为一个流浪汉。”
“我也太惨了吧?”邵齐修哭笑不得,也不知是不是陆河提出的假设性太“狠毒”的缘故,显得他之前做那些猜想的行为很幼稚!
陆河笑了笑,而后又像是陷入回忆般,缓缓道:“你沦落为社会的一个边缘人物,谁也看不见你,直到一个年轻女孩的出现,她给你买吃买喝,然后坐你身边,跟你聊天……那是你第一次感觉到温暖。”
“这故事走向听起来,像是要发展一段恋情啊!”
邵齐修不由的心花怒放,咧起嘴角,结果一抬头,就对上陆河那双如刀般的眼神,冷冷看着他。
邵齐修瞬间感觉到背脊一阵发凉!
要知道,邵齐修眼中的陆河,总是一副游刃有余,从容,冷静的模样,邵齐修从未见他失态过。
也想象不出来,他这样一个人,失控起来,会是什么场面?
此刻只窥探到冰山一角就已经扛不住的邵齐修表示,失控什么的,他这辈子都不想看到!
好在只是片刻,陆河很快就收敛,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不早了,回去吧。”陆河笑了笑,结束了这个“假设性”的话题。
眼看陆河起身离开,邵齐修情急之下,抓住陆河的手,邵齐修感到一阵口干舌燥,他抿了抿唇,略带一丝紧张,忐忑道:“你还没说……后来怎么样了?”
陆河定定看着邵齐修,回想起跟他的第一次见面,只觉得恍如隔世,时间确实相隔太久了……
陆河知道,邵齐修一直觉得,是他救了他。
但严格说起来,真正救了邵齐修的人,其实不是他,而是那个年轻女孩。
而她的名字,就叫宋夏。
“陆河?如果——”
见他默不作声,邵齐修刚想说如果他想不出来,就不用说了,结果话还没说完,就听他沉声说了一句:“她死了。”
语毕,邵齐修目瞪口呆,这也太狠了吧?
不让谈恋爱就不谈呗!干嘛还要让人家死?
邵齐修发誓,从今以后,再也不会问陆河任何假设性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