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快马,从逐州城内狂奔而过。
李莲花他们,刚搜完城北方向的温泉点,打算往西边去。
“这太阳都快落山了。”
方多病抬手遮在额前,眺望着远方,迫近山头的太阳。
“我们还是没有找到,怎么办?”
他们五人,和各大江湖客,在温泉点奔忙来奔忙去,都竹篮打了水。
“不找了。”李莲花摆手道。
不过,传的是音。
“为何?”几个人一时不明所以。
李莲花暂时没有道明,他勒住缰绳,踅身下了马。
径直往一个摊位去。
那摊位是卖包子的,案上垒着大堆包子。
笼屉架得老高,想必还蒸了不少。
摊主是个包巾便帽的小哥,麻溜地擀皮包馅。
“李大哥你饿了?”南宫弦月追在后头问。
“是啊,”李莲花拍下肚子,“饿都快饿死了。”
他们一直在赶路赶路,确实没怎么好好吃顿饭。
“咱们不是带着干粮吗?”方多病不解。
李莲花瞥他一眼,眼色非同寻常。
方多病即刻改口,装模作样掏了掏袖子衣襟。
“差点忘了,吃都吃完了。”
“正好我也饿了,买点吃的再上路。”
剩下几人,也从李莲花的眼神中,不约而同明白过来什么。
他们都前前后后,凑到了摊前。
“老板,给我们来十个包子,肉馅的。”李莲花平常道。
“几位客官,”老板赔笑说,“还是请上别处去吧。”
“老板,”南宫弦月佯作不满,“你包这么多包子,不就是拿来卖的吗。”
“怎么我们来照顾生意,你还不乐意了?”
“实不相瞒,”老板解释,“我这些包子,都有人包了。”
“这做一天了,手都抽筋了还差些呢。”
“绝不是不待见客官,您几位体谅些个。”
“那真是不巧了。”李莲花遗憾地叹口气。
“走吧,”他挥手,“我们上别家看看。”
五个人牵着马,又问了两家包子堆成山的小摊,都是有人包了不卖的。
总算有家卖的,他们也真买了十个。
买完,就上马赶路,快马加鞭的。
当然,这只是表面功夫,他们实际绕去了别的街道。
“刚那几家,光是一家的包子,怕不是都有好几百个。”
笛飞声扯着嘴角道。
“之前有家米粮店,也有人上了大批货。”小笛飞声记起之前的一幕说。
“是呀,”李莲花一捻指头,“人都是要吃饭的。”
“镜芜山庄的采购,不在这块地方。”方多病左顾右看了一番。
因为镜芜山庄离这边街巷,会比较远。
“很有可能,是邱无涯就近买的。”南宫弦月勾着手指推测。
“他的残部在逐州,也就千百来人了,这些东西算下来,差不多就是他们要吃的。”
方多病“哟”了一声,“你还会算术呢。”
他们几个人里,术数最差的,就是南宫弦月。
“多大个人了,”南宫弦月扫他一眼,“你还不会认路呢。”
方多病是一个标标准准的路痴。
“真不知道你们两个,有什么好相互挤兑的。”小笛飞声插话。
笛飞声紧随其后,嗤道,“半斤八两。”
这话让半斤和八两,统一了战线。
“我们可不像某些人。”南宫弦月唱。
“是李莲花口中的直头直脑,都不会拐弯。”方多病和。
两个笛飞声先是睨他们一眼,而后睇着李莲花。
李莲花倍感无语,“……”
掐架就掐架,扯他进去是几个意思。
他噎了噎,肃色道,“也都别吵来吵去的了。”
“正事要紧。”
他们弃了马,打算去跟踪粮车。
先是去临街,挑了个隐蔽处。
那是两栋房子的夹缝,砌了面极短的横向小墙,墙上镂了花窗。
他们就透过花窗,暗暗观察着对街斜面的情况。
正是之前去买包子,没买到的小摊。
不久之后,摊上步来几个寻常布衣。
“看似寻常人,步子倒稳。”笛飞声哼了个气音。
那几个布衣,撑开布袋,将包子三三两两数入袋中。
收完付钱,就扛着远去了。
“我们也走。”李莲花搓了个无声的响指。
五个人就不远不近,悄无声息地,缀在那些布衣后。
这比邱无涯的探子好跟踪多了,一来是他们进行了伪装,不会刻意隐藏踪迹。
二来是运着东西,速度不会太快。
太阳的辉芒,由白亮日渐昏黄。
一寸一寸地,往山头陷落。
没了半块后,李莲花他们跟出了西城门,进了无人的郊外野林。
他们瞧见买包子、买米粮、买肉食的各方布衣,汇聚到了一处。
整合成一个车队,架着马车往近处的山上去。
“看来,”李莲花脑中浮出地图,“就是这个布谷山了。”
“这上面,有不少的中小型温泉。”
五个人继续跟,一路跟一路留下了记号。
上到半山腰时,粮草队停了下来。
李莲花他们也止住脚步,猫在一丛灌木后。
“果真是在这儿。”方多病拨开点草叶觑。
“倒是比老鼠会藏。”小笛飞声类比。
只见翠林环绕间,分布着许多青绿色的不规则池子,好似山野睁开的眼睛。
每一个池子,都氤氲着飘渺的热气,仙境一般。
就是这仙境旁侧,驻扎了大大小小的帐篷。
仿佛眼睛周围,长了圈偷针。
而帐篷之间,游走坐卧着镜天宗服饰的子弟。
不过,他们五个人所处的位置,视野不大好。
只能瞧见小部分人头,和帐篷尖尖。
“我们到树上去。”李莲花蹲着转了个身。
他们溜下低一点的地方,分别寻了棵树,踏轻功飞上去。
李莲花运足劲,要飞的时候,一仰头,被吓了一跳。
“你们好。”
树上有个人,蹲在横斜的枝杈上,低头往下看,同时传了个音。
李莲花重新运劲上树,落在旁边的树杈上。
“你也找到这里来了?”
“踩了运。”窟颜达看向他。
他在太阳靠近山头时,摊开地图,闭眼往上丢了颗石子。
石子落在了布谷山。
他想,这是神的指使,就来了这里。
上山之前,他还让黑鹰,往镜芜山庄送了信。
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李莲花他们应该是自己寻上来的。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李莲花道。
他视线落在对方空无的右边,肩袖交接处,还染着浓重的血迹。
他心头重重一响,眉目沉下去。
“有件事,我想问问你。”
“邱无涯,是如何同意缓上一天的?”
窟颜达垂眸,沉默了好一会才说话。
“交换到神灵的眷顾,让我们找到这里来,值了。”
李莲花哽了口气,“你何苦这样……”
他说完这话,又觉得不该这么说。
何苦何苦,若非世事逼迫走投无路,何人愿苦。
可就算是苦,也有人心甘情愿。
然而他又想,若他们没有被风浪卷到这个时空,窟颜达的结局又是怎样的?
毕竟他们的到来,的确牵一发而动全身,改变了不少事情。
在他的记忆中,扬州瘦西湖一战后,江湖可以说,几无血域天魔之音讯。
在与邱无涯作斗争的那些岁月中,窟颜达好像也没有被利用。
是他们的到来,才生发这样的事的吗?
原来,他们把一些事情,拉向了好的方向。
也影响了一些事情,走向坏的方向。
如果没有他们的到来,窟颜达和那个姑娘,会不会仍自由地活在草原上……
思及此,李莲花的心情,一寸寸黯淡下去。
其实,在他们原本的时空,窟颜达与屠岸吉娜的结局,并不好。
邱无涯仍是找了过去。
只是时间,要更往后推移。
他那个时候,被李相夷斗得节节败退,逃往了血域。
因为心有不甘,所以与各个小国的王庭,或门派进行利益交换,借来人手。
到喀兰时,他从巫尔焦口中,得到新派所在地的消息后,将其杀害。
自己则把消息,卖给了北方王都,希望能借到一支部队。
但喀兰王庭,不愿卷入中原的江湖纷争。
收获消息后,撕毁契约,出尔反尔。
还称邱无涯居心何在,一介草民,居然来干涉他们的内政。
邱无涯百口莫辩,失望离开。
而王庭将全部军队,派遣到南方,覆灭新派势力。
时南方山谷的实力,还未壮大到与北方相抗衡,皆被绞杀殆尽。
窟颜达和屠岸吉娜,双双死在了那场战役里。
可惜,时空不会开口,告诉李莲花答案。
他失了好一会神。
“李莲花,我们怎么打?”
直到密玥传音里的熟悉话音,将他拉回了魂。
那四个人,在问他问题。
李莲花透过树隙,望着温泉池。
一切布局,尽入眼底。
在一个面积最广的温泉池边,伫立着一顶最大的圆形帐篷。
帐篷外,防守十分严密。
想是谨小慎微的邱无涯,所住的地方。
团在大帐篷周围的,是一圈圈小帐篷,有镜天宗子弟进进出出。
而远在帐篷后方边缘,临着块岩壁。
岩壁上有个山洞,洞外守着几个人。
洞内,有隐隐约约的哭声传来,估计是关的百姓。
“我们这样,这样……”
李莲花分配人手道。
他刚分配完,天空蓦地一暗。
林间的日影消失无踪,一下变得凉飕飕的。
一个镜天宗子弟,瞅了瞅天色,揭开帘布,进入大帐中。
“盟主,太阳下山了。”
邱无涯盘膝坐着,手颠上倒下,在练着功。
他的脚边,是碎掉在地的猫眼石。
又圆又滑的碧绿色,变得尖锐又哀伤。
邱无涯放下手,眼皮撩开。
嘴角含着笑意。
“是时候去找李相夷他们玩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