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戎也跟着扬了唇角,“灶上有粥和炊饼,还有青豆角,我给主子拿。”
“不不不,我自己去。”她嘴上说着自己去,人已经在三米开外了,她实在是饿得狠了,发慌。
左戎想一把拽住她,都晚了一步,他呆呆的站在原地,低声叹气,“哎,没粮的事,瞒不住了。”
近来糟心事多,风珏忙得无暇他顾,左戎便负责院里人的饮食,其实,厨房米缸里的粮早没了,现在吃的都是他找熊翊买的。
现在主子一旦去了后厨,便什么都瞒不住了。
他哀叹一声,他现在出城也买不到米粮,城里的人都视他们为仇人,哪里会卖粮给他们,那两千士兵,已经吃了两日稀粥了,嘴里都寡淡无味,只是无人抱怨罢了。
既然瞒不过,那便不瞒了,一起想法子吧,要不然主子知道自己刻意瞒她,也会因此生气的。
风珏狼吞虎咽的喝了两碗粥,又嚼了两张饼,才将吃饭的速度降下来,她啃着饼,夹青豆角的时候,才注意到这些吃食的分量,刚够她吃一顿的,不多不少。
她顿时皱了下眉头,放下筷子,起身走向后边的储藏间,掀开米缸的盖子,嘿,真干净,跟进了耗子一样的干净。
环视四周,在一旁的橱柜上发现了半袋小麦粉,嗯,很好,至少明日的口粮还是有的。
想着自己近来没精力顾上这方面的事,给左戎增加了不少压力,说不定这孩子自己都没吃饱。
回到灶台旁,三两下吃完那盘青豆角,她一边啃手里的饼,将盘子里还没动的另外两张饼一卷,端着找左戎去了。
左戎正在院子里熬药,风一吹,那药味四处蹿,整个院子里都是苦味。
手里忽然被塞了一个盘子,里面的饼卷着,他想推回去,便听见主子说:“哎,睡久了,吃不下,你帮我吃了,放着会被耗子吃。”
左戎想了想,与其被耗子吃,还不如自己吃,他晚上本就只喝了一碗稀粥,腹中早空了,于是默默地啃了起来。
“你守着啊,我出去透透气,好重的药味儿,苦了吧唧的,连饼都是苦的。”她边说边走,手里还拿着半张饼。
左戎听着她这些话,无声笑了起来。
一转过院门,风珏的就不再那么轻松了,她在想,要怎么才能弄到粮食,看左戎刚刚那样子,这孩子只怕已经好几日不曾吃过饱饭了。
她将手里的饼一口塞完,用绢布擦了擦手,然后一跃就上了矮墙,矮墙那边是熊翊一家住的小院子,从矮墙上望过去,正看见熊翊被他妻子赶出门。
熊翊自己粗人一个,却有个很貌美的妻子,这妇人相貌不一般,脾性也不一般,此刻,熊翊正被那妇人骂的毫无招架之力。
“你个窝囊废物,家里仅有的那么点粮也拿给人家,我们自己还活不活?能不能活还不知道了,你就想攀附?那是什么人,也是你这种人能攀附上的?”
熊翊面露囧色,“不是送,是卖,人家给钱了,银子不是拿给你了吗?”
那妇人面上登时变了,声音尖利起来,“那也叫卖?那么点点银子,也叫卖?那就是送,干送给人家的!现在粮食是什么价位?城里还有几家在卖粮?只有你这个蠢猪才按原来的价卖,呸......”
看着那高大威猛的汉子被妻子骂的毫无招架之力,她愣在墙上没动,此时,她竟然违和的想起玉屠夫,一个能杀猪的妇人,怎么就打骂不过一个假书生真酒鬼。
这些年也见了不少事,见多了人生百态,还真没再见过那样的,无奈一声叹息。
如果没猜错,熊翊被骂卖出去的粮食,应该就是刚刚自己吃的那些,她又叹息一声,没从矮墙上跃下去,而是掉了头,回了院中。
她回到后院,翻上后墙,以夜色为掩护,再一次朝城北六景巷而去。
卢锁匠今日也还没关门,他正在捣腾一把铜锁,刚将锁芯弄出来,忽然一片阴影从头顶上盖下来。
他忙抬头,就看见了一个武将,看似熟悉,却又没见过,“壮士换锁还是配钥匙?”
风珏不回话,直接从怀里摸出那张面巾,“还识得此物不?”
卢锁匠心头猛跳,也不知道是东窗事发了,还是什么,他怎么敢说认识。
他摇头,表示不识得此物。
风珏嘴角一抽,昨夜也就见识过那老头的狡猾了,也不跟他啰嗦,俯下身,撑在那柜台上,只用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话。
“是此物的原主人托我来的,说您老见了此物,必定会帮他办一件事,不是难事,就是那位大人现在一身病症,需要休养,衙里缺粮,那位大人出来了也跟坐牢一样,吃不饱穿不暖......”
她话还没说完,卢锁匠手里的铜锁芯跌落到了柜台上,他激动起来,自言自语,“这可不行,恩人治好了水患,万万不能饿坏在这里。”
风珏见他这反应,心下了然,不再废话,收起面巾,要不是没有办法,她也不会出此下策,利用别人的善良好心,不是君子所为。
“现在就要吗?老婆子管得严,家里拿不出多少,我明日去张家胡同,找张富贵买些,壮士再来取,成吗?”卢锁匠激动不已。
“成,明夜此时,我来此取粮,”她将早准备好的银票塞进卢锁匠手里,“多谢,这是买粮的钱,能买多少买多少,若是能买到上好的补养药材,也买些。”
卢锁匠本想推辞,但一想到家里的钱都在老婆子手里,现在粮价又高的离谱,也就收下了。
从卢匠铺出来的时候,她手里提了一包米,是卢锁匠从铺子里搜刮出来的,这些粮,她也算了钱,让老头从那张银票里扣。
左戎刚把一罐子药熬好,便“看”见自家主子从高墙上跃了下来,手里提了一个包,摇摇晃晃的从围墙边的阴影里走出来。
“喏,这是明日的口粮,不用刻意省,每个人都要吃饱,”想了想,又嘱咐,“向校尉院里多了个病人,得精细些养着,阿戎你注意些,反正你不用省,他的吃食跟王爷主随二人的一样,怎么精细怎么来,我们三就不求精细,只管量够。”
怕左戎克扣他自己的分量,又道:“放心,明日还有粮来。”
左戎接过那包米,摸了摸,里面还有一些豆子,心里一喜,同时又担忧,他望了望夜空,试着问,“哪来的,主子,您不会是潜进谁家后厨了吧?”
毫无意外,额上被风珏弹了一指,“臭小子,说什么呢?我是那种人吗?”
她指着左戎手里的包袱,低声喊,“这是我买的,我买的!”
喊完了还不算,她解开腰间的荷包,砸进左戎怀里,“你自己打开瞅瞅,我每次出门,身上有多少钱,你比我都清楚,自己看,务必看清楚,要不然,我揍你。”
左戎见她这副德行,就知道是自己想歪了,嘴角眉目一起走了位,他笑的停不下来。
等笑完了,他才告饶,“嘿嘿,是我以小人之心度主子之腹,主子息怒。”
风珏也跟着笑了起来,“臭孩子些,惯常跟老子耍混账,等着,先记账,总有一天清算起来,是要挨顿狠揍的。”
左戎嘿嘿笑,欢快的将包袱送进房里去,她也转身往赫连长澈的院子去,一整日没去瞧人了,还是不放心,总得要亲眼瞧瞧才行。
可她刚走入赫连长澈的院子,就听见左戎在后边追,一边追还一边叫嚷。
“怎么少的是五百两的那张银票啊,不是,买一百两的就够了呀,就算价格贵,两百两的也够了呀,主子,你又乱花钱!”
风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