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临办完正事,在县衙大院歇了两日,这两日他除了跟左戎说说话外,就是躺在那张躺椅上愣神。
第二日傍晚的时候,他从躺椅上坐起,他心里装着事,风珏说过最迟今日就回,现在已经过了他说的最迟的时期,他三两下穿好鞋,就要往外走。
可刚到门口,就碰上了宋川,宋川一脸严肃的出声,“京都来的人已至城外,要去接么?”
谢临犹疑了一瞬,转身去了赫连长澈的院子,将此事汇报上去,这事事关重大,全看王爷的意思。
梅涔这次依旧是奉旨来北,身份本就不一般,又是赫连长澈的老师,何况还有御前侍卫肖策同行,他们这些人只有跪着见的份,跪都要靠后跪。
果然,赫连长澈一听说梅翰林一行人到了,当即整理仪容,出城相迎。
他刀伤才结痂不久,内伤依旧严重,不能骑马颠簸,便乘坐马车往城门口去。
谢临等人自是跟着他一道出城相迎,行至牌坊街的时候,赫连长澈忽然撩开车帘,唤一旁的谢临,“风将军今日为何还未回城,她有跟你们说么?”
他望一眼暮色渐起的晚空,嘀咕一声,“现已这么晚了。”
这么晚了,还没回,是又不回来了吗?今日八月十三日,再过一日就是中秋了。
谢临忧心此事,本就在琢磨该怎么向王爷提及,现在见王爷主动提及,便也顺水推舟,坦言相告,“回禀王爷,风将军出城查看粮草去了,本说好,最迟今日回城的。”
没有如约回城,那就是遇事耽搁了,粮草和她,本就是赫连长澈心头的重中之重,当下皱眉,他看一眼护送在左前方的左戎,心头被狠狠敲了一下。
“粮草这样的大事,她为何没跟本王说?”
谢临没出声,这话他回答不了。
他也起疑,这样的大事,他为何不跟王爷汇报,还不带侍卫。
赫连长澈心头又狠狠跳了跳,是他疏忽了,自己近来心事重重,便也习惯了她的各种安排,就连左戎在自己身旁,也习惯了,根本没有细思。
但凡他心神静下来,不为心事烦扰,就不会许她一人出城,更不会让她一人出城去查探粮草。
事关粮草,从来都不是小事,既然是去查验粮草,那本就说明事情没那么简单,跟接收粮草不同。
他逐渐不安起来,但现在是去迎接老师的半道途中,他不能改道,不能抽身,只能先不顾她。
他心中泛起苦涩,她那晚说过的,要舍弃她,其实,不舍弃也不行,人生难得两全。
人不能太贪心,既要又要这样的事,最后都不得圆满,所以,她说从一开始就只选择一样,把选择的那一样守好,也能得小圆满。
从不圆满中,修得一份小圆满,那是什么样的人才能修得呢?
他只知道,现在的自己还做不到,没那心境,更无那样的智慧。
心里烦乱起来,去迎接老师的欣喜激动,被掩去了大半,为了不让人察觉出端倪,他暗里摁了自己的伤口一把,迫使自己保持高度的清醒,也以此来维持面上的神色。
很快就到了城门口,赫连长澈走下马车,亲自走出城门去相迎,此举无疑给了梅涔跟肖策二人莫大的尊荣跟体面。
赫连长澈行至得体,礼仪周全,连护送他们来北的那一百余位侍卫,他都问礼感谢。
梅涔跟肖策自是高兴,满脸和悦的拜见了他。
一番礼仪后,赫连长澈邀请梅涔跟肖策入城,临转身的时候,他的视线无意识的越过众人,往远处望。
很遗憾,他什么都没望见,又不能一直望,便只有先转身,领着人进城。
暮色越来越浓,等一行人回到县衙,已华灯初上。
肖策有圣旨在身,直接入住驿馆,梅涔是赫连长澈的老师,本可以直接入住县衙的,但考虑到还有公事在身,便也宿在驿馆。
先办公事,再理私事,这是祖父再三叮嘱的话。
赫连长澈将他们送到驿馆门口,便止步,没再前进一步,他知道,公事就是公事,不能跟私事混为一团。
等将这头的事忙完,他一转身就一把扯住了左戎,急声吩咐,“快出城,寻你主子去,无论发生了何事,务必确保她安然无虞。”
左戎一愣,愣在了一瞬,“主子给我的指令是,不得离开瓮城。”
赫连长澈眼眸沉了,想质问一声你是听她的还是听我的,但仔细想想,自己没资格问这话。
左戎也纠结,他这几日心神不宁,但主子给他下了死令,他不敢违抗。
他“看”着赫连长澈冷硬的眉头,试着解释,“主子给我的指令是,是不得离开瓮城,确保王爷安全,说......”
他见左戎解释的有些磕巴,直接问,“她说什么?”
“主子说京城有人来,队伍大,难免鱼龙混杂,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混进来,会对...对王爷不利,让我守着王爷,近身服侍。”
赫连长澈心口抽了一下,自从挨了那一刀后,每每遇到她的事,心口就会抽,一抽一个空,说不上多疼,就是难受,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我没事,有御前侍卫肖大人在,他们不会轻易动手,你去寻她,再迟一刻,城门一关,想出城就很麻烦,现在人多眼杂,不能闹到夜开城门,惊动旁人。”
左戎摇头,他也很矛盾,两边的指令他都想执行,任何一方出事,他都会自责,只恨自己无分身乏术。
正僵持着,谢临从那头走来,牵着一匹马,身后还跟着宋川,也无需多说,赫连长澈便明白了,立马准了,让他务必保证风珏的安危。
谢临领着宋川,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城门,在城门关闭前,出了城,朝茅屋坪去。
他记得风珏那日说过的,这批粮草屯在茅屋坪,他能猜测出原因,茅屋坪在瓮城跟云边城的正中间,又离茶花岭极近,旁边还靠近白鸿溪。
谢临略一细想,就明白了,她这批粮草搁屯在茅屋坪,是为攻取云边城做准备的。
可旁人瞧不出,一是因为此地靠近茶花岭,离瓮城也不远,他们不会往那个方向想,只会想到最近的茶花岭跟瓮城。
谢临自己跟风珏是一样的人,最后的心思都在云边城这一处,自是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风珏这个囤粮的地方寻得好,很微妙,既不会让人察觉出他的真实意图,也不会惹人起疑,因为一切都合情合理,且此地易守难攻,视野开阔,敌人靠近不了,更别说毁了这批粮草。
正因为如此,谢临才更加忧急,敌人毁不了,那就是问题出在内部,内部的问题,那就复杂了。
现在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他也没派人传信,斥候营的人也没送信来,所以他这才连夜出城。
疾行大半夜,才至茅屋坪,远远看去,此处并无异常,驻地安静,岗哨无异样,就连巡视的队伍也是八人一队,四队一班。
可越是这种,谢临越觉得可疑,他不再犹豫,策马靠近关卡,让值守的士兵去通知主将。
哪里需要士兵去通知,风珏已经从暗处走了出来,她一直在等谢临来。
“你再不来,我就得自己绑了自己,再去求见王爷。”她还有心思玩笑。
谢临眉头皱的更紧了,赶忙跳下马,急问,“出了什么事?”
她斜眼看了看跟在谢临身后的宋川,此人也是可靠之人,但见他俩一身夜寒冷气,便知道是连夜出城来的,便没急着说,亲自放他们过栅门,领他们去营房歇息。
谢临跟宋川对视一眼,跟在后边走,一直到入了营帐,才又追着问,“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