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办公室,刚一坐定,隔壁陆文恭就过来,见刘老板有客人,又要退出去。
“陆经理,有什么事?”
刘冬阳叫住他问道。
“也没啥事。就是,今天上午,又有个电话找你的,我接起来,还是没有说话就挂了。”
“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
又对那汉子道:“你坐吧。对了,你叫什么?”
汉子起身答道:“在下姓蒋,单名一个魁字。”
“蒋魁,”刘冬阳道,“你今天多大了?”
“虚岁二十九。”
“嗯,好。说说吧,你从前是做什么的?昨晚追杀你的那些人,是什么人?他们为啥要追杀你?”
“唉!”蒋魁叹了口气,沉默片刻,才接着说道,“说来话就长了。我还是从头说起吧。”
原来,这蒋魁是海城西边一个水乡的人。曾经也是国军,行伍中人。淞沪抗战后,因为受了伤,跟部队走散,一个人流落在海城。
他脱去军装,换成老百姓衣服,躲在一片废墟中,待了几天。
饥饿难耐,不得不靠行乞为生。
后来靠着有一身拳脚功夫,进入一个大户人家,当护院拳师。
虽然寄人篱下,好歹有口饭吃。
这样过了大半年,偶然一个机会,碰到一个同乡,告知他,其老母在老家病重,孤苦无依。
蒋魁当即跟东家告假,准备回去看望老母,伺候床前。
东家不允,他又求东家给他结一点工钱,好歹带些钱回去,让老母找郎中看病。
来应聘之时说好,平时包吃包住,工钱年底统一结。现在不是有急用嘛,可东家还是不干。
无奈之下,他坚持要回去。跟东家打了招呼,说他会尽快返回,便独自踏上回乡之路。
也就是这次回去,跟他老母见上了最后一面。就在他到家的第三天,母亲撒手人寰,离他而去。
处理完老母后事,蒋魁在这世上,再无亲人。
他又回到海城,原本想,还能继续在东家那里讨口饭吃。
却被东家赶了出来。
“让我走可以,你总得把这半年的工钱给我吧?”
他跟东家理论,东家却耍赖,不仅不给,还叫管家带着家奴,强行要把他赶走。
蒋魁火气上来,冲过去挥拳就把东家打得鼻青脸肿,几个家奴拉都拉不住。
人也打了,气也撒了。钱是要不回来了。
可东家哪能咽的下这口气,吩咐管家和家奴,要把他往死里打。
他拼死逃出,结果发生了昨晚的一幕。
听完蒋魁的叙述,刘冬阳轻轻一笑:“蒋魁,你的脾气够火爆的。不过,为人子,当尽孝道。这一点你做得很好。”
刘老板这么一说,蒋魁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我还有个问题。你的拳脚功夫,是在国军部队里学的吗?”
蒋魁回答道:“不是,跟我师父学的。”
“你师父?当兵之前?”
蒋魁点点头:“嗯,从小就拜了师父。”
“你的枪法如何?”刘冬阳又问道。
他既然在部队待过,还参加过淞沪抗战,似乎有点多此一问。
说到枪法,蒋魁顿时两眼放光,他抬起头来,略带自豪地答道:
“还行吧。手枪、步枪、冲锋枪,都用过。”
“别吹牛,你当的什么兵?还能什么枪都给你摸?”刘冬阳有点不相信。
国军虽然比红党军装备要好,但也不是多到每人配几种枪吧。
蒋魁道:“还真不是吹牛,因为我会功夫,当兵不久,就被选做长官的警卫兵。枪啊,子弹啊,管够!好的射手,都是子弹喂出来的,刘老板听过这句话吧。”
刘冬阳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这个道理。
他对这个蒋魁,越来越有兴趣了。
自己正愁不知从哪去招保镖呢,眼前就是一个现成的。
“不过,我问一个不该问的问题。你伤好后,为什么不去找你的原部队?”
蒋魁道:“实不相瞒,我曾经想过去找原部队,可我不知道他们在哪里啊?海城沦陷后,我们长官都阵亡了,活着的人一溜烟,撒腿跑了。我去哪里找他们?”
“那你知道我们隆盛祥商行,是做什么的吗?你想找个怎样的活干?”
刘冬阳在摸蒋魁的底,看他有啥想法。
“商行,肯定是做生意的。我做生意不行,但我有一身力气,只要刘老板吩咐,干啥我都愿意。”
“好!”刘冬阳一拍桌子,叫了一声。
“刘老板,您同意收下我了?”
“你就跟着我,给我当保镖,行不?同时担任商行安保队长。待遇嘛,我不会亏了你的。”
“太好了!从今后,不管刘老板干什么,我都听你的。”
蒋魁激动地站起来,要给刘冬阳来个立正敬礼,又觉得不合适,最后深深鞠了一躬。
刘冬阳掏出一叠钞票,甩给蒋魁,吩咐道:
“你先去买两身衣服,再去理个发、剃个须,把自己整精神点。晚上跟我一起住。”
蒋魁拿了钱,告退。
刘冬阳安排他跟自己同住,是有考虑的。
凭直觉,他觉得蒋魁所说的,都是真实的。但作为贴身保镖,他还要观察一段时间。
最好的方式,就是让他从早到晚,都在自己身边。他的言行举止,他的秉性脾气,才能没有掩饰地暴露无遗。
尤其是自己现在的身份,很敏感。
这个国军失散军士,知道他在佐藤机关后,会不会有抵触情绪。他是不问世事了,还是隐藏身份,伺机干一些不便公开的事?
这些,刘冬阳都得掌握。
但又不好当面直接询问。为了这份薪水,谁都有可能说假话。
他相信,以自己看人的本事,用不了多久,就能对蒋魁做一个判断。
陆文恭见蒋魁走了,抱着一摞账本过来。
“刘老板,这是商行这几天的流水台账,你过过目。”
“放这里吧,我慢慢看。”
刘冬阳随手翻了一页,桌上的电话响了。
陆文恭指了指电话机,打着哑语,意思是,这个电话,可能又是上午那个人打来的。
然后轻脚轻手,退了出去。
刘冬阳拿起话筒,刚说了句“喂”,那头就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
“刘冬阳吗?”
“我是,你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