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华渊往事(六)
作者:冬知晓   师父!大师兄又不活啦!最新章节     
    他们在这个城镇停留休息了几天。
    柳长归对华怨的态度一直不冷不淡,看起来比两个偶然同行的陌生人还不如。
    华怨倒是跑前跑后地做些小事,他知道柳长归早已不食五谷,却仍然固执地每天早起去买两份早饭,柳长归晨起后看也不看桌子,只让华怨把他的那份也吃掉。
    计谋得逞的华怨就会一个人高高兴兴地吃两份早饭。
    柳长归不是不知道他耍的这些小聪明,只是不愿意多说罢了。
    华怨干活手脚麻利得很,每次柳长归交代点小事下去,华怨都能做得很好。
    比如跟小二商量热水要多给他们房里一倍,或者是去帮他收集点现在人世间的消息,又或是去采购一些吃食,好在这客栈的掌柜对他们也很是客气,听说柳长归让华渊做什么,也会帮着置办。
    因此,柳长归也不介意在吃穿用度上对华怨好一点,毕竟是他自己答应的人家管吃管喝。
    柳长归答应下来的事,很少会食言。
    三四天后,柳长归打算带着华怨继续上路了。
    临行前的第一件事,是给华怨改名字。
    华怨原本是不想给名字的,他觉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自然连名字也一样。
    柳长归偶尔会有点困惑,明明据华怨自己所说,他从小长大的村子里是没有夫子这种人的,华怨本人也表现出一种从来没读过书的样子——不会写字也不认字。
    但华怨在常识道理上却又不那么像没读过书了,柳长归想起第一天来住客栈的时候,华怨表现出的那种熟练的模样,忍不住问了一嘴。
    华怨正坐在椅子上,桌上摆着柳长归挑选过,写下来的相似读音的字,华怨看不懂,翘着两条根本碰不到地面的腿晃来晃去,听见柳长归问他,才抬起头来看过去。
    “那是娘给我念的书。”
    华怨闭了下嘴,把他“然后”“然后”的口癖咽了回去。
    “里面就有这种世家公子一起在外试炼,去人间的客栈里住宿时,被小二和掌柜的看不起赶出去的桥段。”
    柳长归听了还没几句就知道是无聊的话本子,他没什么兴趣地嗯了一声,又继续问华怨。
    “选好名字了吗?”
    华怨头疼地看着白纸上奇形怪状的字,从里面挑了一个长得最顺他眼的。
    他指着“渊”字,对柳长归说。
    “就这个吧!”
    柳长归凑过去看了一眼,倒是有些感叹华怨选了这个字,
    “这个字是渊,华渊。”
    他执笔沾上墨汁,递到华渊手里。
    华渊茫然地看了眼柳长归,“老师,我也可以读书习字吗?”
    柳长归终于知道华渊身上的那股别扭劲儿是从哪里出来的。
    华渊的配得感太低了。
    先前听到他一脸平淡地说他娘对于他的怨气时,柳长归就有些奇怪了。
    如果华渊是和他一样的人,那柳长归还不会多想什么 。
    但华渊不是。
    他热烈,滚烫,小聪明总是许多。像一簇即将熄灭的火,柳长归的那阵风吹过去,它便又借着这阵风,再次燃烧起来。
    柳长归站在他身后,将华渊握笔的手一起握住,准备手把手先教会他写自己的名字再说。
    他将灵力薄薄一层盖在掌心里,隔开他和华渊的手。
    但华渊不知道啊。
    他身上虽然穿着柳长归的衣服,这两天明明天天洗漱收拾干净了,可他总觉得自己身上仍然到处都是泥泞,他僵了片刻,在柳长归毫不犹豫握上他手的一瞬间,华渊更呆滞了。
    他想,柳长归的掌心怎么那么冰?比他在隆冬时淘洗完衣服的手还要冰,果然是高处不胜寒的仙人。
    柳长归的手带动他的,在新一页的纸上缓慢地写下“渊”这个字。
    “我选渊这一字,是希望你日后学识渊博,福泽深厚。”
    “如渊之清,如玉之洁。”
    这绝对称不上温馨的一幕,却让华渊记了很久。
    当今人世间称不上混乱,毕竟大大小小的战事从来就没停过,他们临走之际,掌柜的掀开帘子走了出来,将银子退还给了柳长归。
    柳长归不知他这是何意,便见那掌柜的撑扶着桌子,姿势艰难地对着柳长归跪了下来。
    他不知掌柜的是何用意,便见华渊两眼一眯,挡在柳长归身前拦住了那个掌柜的。
    “掌柜的,你这是做什么?”
    那掌柜的什么话也没说,先哐哐给他们磕了好几个头。
    “仙长!我知道我的请求很冒昧,咳、咳咳!我想求求您救救我弟弟……咳、我这辈子怕是没什么活头了,您若是能救救他,我下辈子,不!来生来世我都给您当牛做马!咳、咳咳!咳……”
    柳长归闭了闭眼,让正打算质问凭什么的华渊给他让个位置,与此同时,一阵冷冽的灵气将跪伏在地,捂着心口咳嗽到呕吐的掌柜扶起来。
    他本就瘦弱,这样看上去,跟下一秒就要原地升天了一样。
    柳长归默不作声地盯着他看了片刻,末了才冒出一句。
    “家族遗传?”
    那掌柜的眼前一亮,若不是柳长归的灵力扶着他,他又要跪下去。
    “是…是!您果然是仙长!我叫杜庭轩,我弟弟是杜庭文,这是我们祖上就传下来的怪病了,族里的青年就没有活过三十的,都因为这劳什子的痨病!我们不知道看过多少有名的无名的大夫了,却总是不能根治。”
    “我是真没办法了,这边上也没什么人,每个路过打尖住店的人我都会在最后一天把银钱退给他们,只求他们有法子找到更有名的医师,救救我的弟弟。”
    “那天听到您的弟子在打探现在的国都分布状况,我就私心多说了点飞南国的事情,咳、我弟弟,咳咳、在那里。”
    柳长归给那个总是咳嗽不停日也咳夜也咳的掌柜抓了一副药,又将药方留下。
    “那客栈关了吧。”
    掌柜的正因为拿到了药方喜极而泣,无论管不管用,这好歹都是仙人拿出来的东西,听见柳长归这话,他诧异地一抬头。
    “为何?”
    “这客栈应是你家祖传,祖上犯了错,报应就降到小辈身上了。”
    柳长归背着手,抬头望着正趴在房梁上的众多小鬼,挪开了视线。
    “推平客栈,就在这竖一片空冢,记得年年祭拜。”
    他不是很想管别人家的家事,也没必要问那么多事。
    再说,这家人似乎在以后也和他有所牵扯,现在帮一把,也涉及不上什么大的因果。
    “辅以那贴药,一月两次,日后会好的。”
    杜庭轩似乎纠结了片刻,不过祖传的家业到底比不上亲人的生命,他重重点头,应下了柳长归的提议。
    “仙长,你救了我杜氏一命,我日后绝对会报答你的。”
    柳长归领着华渊踏上了路途,身后的杜庭轩仍然虔诚地跪在地上,大风吹起那件薄薄的青衫,将他孱弱的身形勾勒得越发明显,仿佛要随着风一并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