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衿感觉像是做了一场梦。
没有梦到母亲,母亲也不来找他,裴衿欣喜,想来是自己抄写的《地藏菩萨经》起了作用,投胎去了。
希望母亲来世不要投胎为女,生在富贵人家,不要有灾有难。
自己陡然身体轻盈,仿若灵魂离体,等睁开眼睛,他或许就到了阎王殿。
与他天生形如老翁的白发不同,裴衿的眼珠是极黑,能清晰视物,且能明察秋毫。
“哟,小太白星醒了。”床边早有人守候,披头散发,穿黑衣,“你这一觉睡的真沉,好几次我都以为你死了。”
“死……了。”裴衿对死极为敏感,也真的抱着必死的心情去找自己母亲的。
也不去惧怕,“我是死了吗?那你是带我去阴司地狱的鬼差吗?可不可以带我去找我母亲。”
“我的母亲是金陵薛令涛,长的很漂亮,会很好找的。”
“哈哈……”
这个人的声音很熟悉,笑声也是很渗人,裴衿记不得了,又见这个人披头散发穿黑衣,以为是勾魂的黑无常。
“黑无常大人为何要笑我,我就是要找她,我才甘愿让你索命的。”
那个人被认作黑无常也不恼,接着笑他道,“小太白星,你且下来走两步,看看周遭是不是在阴司地狱,有没有黄泉奈何桥。”
突然脸色突变,似乎想到什么,不是对裴衿说,而是对着门外说的,“此处朗朗乾坤,乃是红尘俗世,不经历八苦,就吞毒果,妄谈解脱,岂不是太轻松了些。”
这个人好像一个讲经的和尚,可是他身上没有袈裟,手中没有念珠,头上没有结疤。
但举止风流,行为洒脱。
“既然你醒了,就跟我见你爹去。”那个人不顾及小孩子刚醒来体虚,就催促其下床,“你这么大儿子,他不得不认。”
“齐王殿下,明空禅师不见了,只在他留宿的厢房发现了一封信。”侍者形色急匆匆的送来一封信。
展开信件看过之后,里面的内容让齐王李元机忍不住骂娘,“好个裴二郎,想让老子给他养儿子。”
然后又转头对满头白毛的裴衿说道,“喂,小太白星,你爹不要你了,以后你就跟着我吧。”
裴衿跟着齐王,坐着离开江南的船,后来又骑马又坐车的来到了关东,一个与江南很不相同的地方。
齐王是皇帝的长子,不过出身不太好,是个没有家世的宫女所生,江南富庶之地自然轮不到他去镇守。
自然要被派去苦寒之地。
裴衿在他身边待了四年,在关东待了四年,几乎是他人生中最难以忘记的四年。
裴衿净手,将蒜和姜捣碎混着醋揉在布上,再蒙住口鼻,虽不好闻,但可以抵御尸臭和疫病。
打开一个皮褡链,里面有精铁打制的各种小刀、小锤、小锥子,用于解剖尸体身腹。
刀起刀落,眼睛不眨一下,一具死尸变成了各种漂亮的尸块。
身为世家公子的私生子,好歹有些血脉在身。
如此残忍,如此不合常理。
齐王看着还不满十岁的裴衿,说道,“小太白星,你怎么回事,我把你送去药铺学医,是让你做悬壶济世的大善人。”
“你怎么偷偷又跑去学仵作了,搞的衙门里那个没孩子继承衣钵的鳏夫,都求到了我面前,非说要把看家本领传给你。”
裴衿收拾好工具,用下午解剖过尸体的手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的说道,“一开始,学医时有疑惑,只是想搞清楚五脏和血管的位置,没想到后来越做越顺手,涂爷教的也越来越多,就不好驳了他的意,就接着做下去了。”
齐王也是无奈,裴衿这个孩子,一日不管他,他就一日不知道会有什么长进在,“你这孩子都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老实说你的表现搞的我压力很大,要是你亲爹来找我要儿子,不能说我把他儿子往下九流培养吧。”
他亲爹早就不要他了。
出家做了和尚。
这些他娘都告诉他了。
裴衿看李元杼为他如此着想,事事不忘提携,于是好奇的问道,“我爹不是你吗?你事事为我打算,处处尽心,除了我娘之外,也就是我爹能办到了。”
李元杼听闻此言,怔愣了一下,合上手中黑金扇面的折扇,跳起来激动的说道,“好儿子,没白疼你。”
站起身来,有一个突如其来的一个计划,甚至说是难以成功的计划,忍着嘴角的抽动,说道,“依你的聪慧,学这些下九流谋生的法子是耽误你了,从今天开始你就跟着文先生读书,改日拿个状元,当个丞相,好好的回报你爹。”
“把你爹我弄出这个又苦又寒的地方,也不枉我为你打算一场。我怎么早就没想到呢?裴二郎不行,不是还有他儿子在吗?”
李元机的想法总是想一出是一出的,他死了,裴衿都没考上状元,更别提要把他从关东弄到上京。
……
常华在车厢外面敲了两声,提醒里面的二人,“王爷,东宫到了。”
裴衿立即推开趴在他身上,几欲往他身上深处探去的小色魔,面色不改的整理一下衣物和满头黑发,顶着满脸潮红,说道,“子珏哥哥,该下车了。”
李元杼刚得了他觉得新鲜,随时随地都要往他身上贴,满脑子都是色欲,如今更是还没弄过瘾,就到了地方。
不想下去,裴衿看着他饥渴的眼神,嘴里的利齿一张一合还要啃他,只好凑近他的耳朵轻声说道,“等晚上,我用手给你纾解。”
李元杼伸手触碰,裴衿躲了去,李元杼只得撂下一句,“晚上再跟你好好算账。”
才肯下了车。
另一个伴读魏明淇,又皱着眉头看着他们两个,“你们两个又这么慢。球赛都快开始了。”
“额……”裴衿有些尴尬的解释道,“殿下,在车上睡着了,叫了好半天。”
显然这个说法,令李元杼不满意,踢了裴衿几脚以示不满,倒也没有说什么。
四月末,初夏已至。
东宫马球赛正式开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