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诺187
作者:雪落花   综穿之时空恋最新章节     
    到了新婚夫妇结发饮合卺酒的时辰了。
    她刚走出门,念岑就送奉岑到了婚房门前。
    两人把门从外面合上,相视一笑。
    “念哥哥,你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过…你亲生母亲的事?”映淳心疼地望着严念岑的面庞,想从他脸上看到阿今当年的模样。
    念哥哥这样好看,阿今一定生得很美。
    “嫂嫂给你讲的?”念岑温润的一笑:“小的时候,大哥总因为母亲的事生我的气。”
    “他怨我与母亲那样相像,却不记得她的样子,也没有亲口叫过她一声娘。”
    “我想,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严念岑笑的时候,一双美目也是弯弯的:“一生中遇见过那么美好的人却又失去,该是怎样的蚀骨之痛。”
    映淳忽然想起温月延最后给她讲起的,兄弟二人名字的典故,忽然一下子扑进念岑怀里把他搂得紧紧的。
    奉岑,念岑。
    我将永远崇奉思念着你,我识于此山葬于此山的爱人,我最亲最爱的阿今。
    映淳从内院里走出来,见满座宾客已陆续离席,严海和念岑正在门前送客。
    我正和严夫人闲谈着,映淳转了一大圈没找到父亲,凑到我身边疑惑道:“娘亲,爹爹去哪儿了?”
    “郑王差人来请他到府上小酌一杯,他才坐了郑王府的马车走了。”我浑然未觉有什么问题:“让咱们一会儿先回王府,不必等他了。”
    “二皇伯一把年纪了酒瘾居然这么大,这个时辰还叫爹爹去喝酒。”映淳却敏捷地察觉到了些许异样:“爹爹才得胜凯旋,他就一刻也等不得,急得要从别人家的婚宴上把爹爹请走——”
    “淳儿,你的意思是?”我紧张地站了起来。
    “弟弟之前跟我说,要我当心二皇伯,”映淳忽然想起启焕之前跟她说过的话:“他虽然看似行事不偏不倚,说到底还是个保皇党。”
    “我先找师父和十皇叔想想对策,以防二皇伯做出什么对爹爹不利的事儿来。”映淳向严夫人一点头:“师娘,劳烦您陪着我母妃聊聊天,我们很快就回来。”说罢就扭头跑出了门。
    “映淳郡主这行事果决的飒爽劲儿,一般的男子都比不上的。”目送着映淳出了门,严夫人不禁由衷向我称赞道。
    “我家小姐当年,也是这样,一旦遇到了什么事,立刻就能拿出主意和决断来。”严夫人眼中忽然充满了怀念之情。
    我知道她说的是那位已故多年的先夫人,一时也跟着有些黯然。
    萧承煦才踏进郑王府,就意识到自己赴的是场鸿门宴。
    前厅置了许多张长桌,朝上的亲贵大臣与宗氏族亲都立于厅中等待,见他来了,众人纷纷鞠躬合手行礼,并向两侧避去,为他让开一条路。
    “九弟,你来了。”郑王年迈,这两年添了个咳喘的毛病,说话时还忍不住轻咳两声,声音很是沙哑虚弱。
    “二哥。”萧承煦向郑王行了一礼,冷笑道:“真是让人意外啊,说好的小酌,怎么成了大宴?”
    郑王面有赦色,尴尬地环视一周,解释道:“都是自家人,大家没事就都聚在一起,当然像大宴那样热闹了。”
    这番牵强的说辞,听得萧承煦的眉头都皱了起来。
    “你们大家先出去,我和摄政王有几句话要说。”萧承礼抬袖示意众人离开。
    偌大的前厅中,顷刻间只剩下兄弟二人。
    “二哥有话便直说,尽管交代弟弟便是。”萧承煦强压着怒气先开了口。
    “好,都是自家兄弟,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萧承礼似乎就等着他这句话:“如今皇上已然大婚,你为何不肯交出玉玺章印?”
    萧承礼用谴责的目光盯住萧承煦的面庞:“是不是,不想放权还政啊?”
    “我身负摄政之责,陛下一日未亲政,我理应,掌管玉玺和章印一日,待陛下有能力独当一面,可以亲政之时,我自会选个良好时机,将玉玺章印双手奉上。”萧承煦语气坦荡,字字铿锵。
    “可我却听闻,是你摄政王自己想要当皇上。”
    “没有的事。”萧承煦藏在广袖中的拳默默攥紧。
    又是这样,难不成,他们这次又要寻什么花样让他认下莫须有的罪名吗?
    “当真?”萧承礼眸中颜色晦暗,抬眼紧盯住萧承煦。
    “二哥一直看着呢,我怎么敢。”
    “你现在自然是不敢。”萧承礼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可是你把住手里的权力不放,等到皇上忍耐不住的时候,你就找出借口,说自己是被逼无奈才谋权篡位的,是不是?!”
    这一阵情绪来的凶猛,老人一下子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萧承煦忙快步走过去,帮萧承礼抚着脊背顺气。
    “可怜,我那两个儿子战死在沙场上。”萧承礼忽然悲痛地泪湿眼眶:“可是…可是却是为了一个乱臣贼子而白白送了命!”
    萧承煦脑中闪过攻下大梁的那场恶战中,萧启硕和萧启达临终前满身伤痕口吐鲜血的样子。
    “九皇叔,告诉我父王,儿臣,奋战致死。”
    “二哥,启达和启硕的死,我一直很心痛。”
    他自己也同样是个父亲,他不敢想他的一双宝贝儿女若是遭遇了什么不测,他还有没有勇气再活下去。
    “以后,我一定会加倍偿还。”
    “偿还?”萧承礼却像听了个什么笑话:“九弟啊,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舍弃自己的生命去救你吗?因为你是主帅,是我大晟的摄政王,身上肩负着大晟的安危啊!他们期盼着大晟的江山稳固,但倘若现在的大晟因为内战而四分五裂社稷不保,那——你又谈何补偿呢!”
    萧承礼又是一阵剧烈呛咳,扶住萧承煦的手臂才不至于跌倒,喘息着艰难说道:“九弟啊,我要你记住这一句话!你的命,不是我的两个儿子换来的,是为了这大晟的江山能够安宁而保全下来的!”
    “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这一句话!”委屈和屈辱充斥着萧承煦的胸膛。他自诩一生坦荡,做的每一件事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可为何他千般解释,万般证明,还总是有人要怀疑他的清白。
    “空口无凭!”萧承礼摇了摇头,走到他面前厉声道:“我现在要你对天盟誓,以后,绝不会有,谋权篡位之心!”
    萧承煦忽然明白了。
    今晚的一切布置,萧承礼说过的一切话,皆是铺垫。
    最终的目的,就是要他立下毒誓,发誓要永远效忠当今的皇上。
    他又遭至亲之人设计陷害,却又无法逃脱。
    “谋权篡位?”眼眶酸胀的不得了,他的牙关因委屈和愤怒直打哆嗦:“难道这大晟的江山,不是我一手打下来的吗?”
    “什么?”萧承礼万万没预料到他会口出狂言,厉声喝止他道:“你住口!这大晟的江山,是列祖列宗打下的基业,有多少皇亲将士,流血牺牲,才得到了这江山!你敢说,这功劳都是你一个人的?!你简直是忤逆不孝!不孝!”
    萧承煦瞪着一双泪眼,不可置信地望着萧承礼。
    为什么,他们就可以这么轻而易举地用道义,用祖宗家法来压榨他,这样泯灭他所有的军功,所有的付出,为他扣上一顶忤逆不孝的帽子,让他半辈子所有的辛劳成为一场空?
    “对天盟誓,那总要有一个理由。”
    “平白无故一番承诺,说我不会篡位,那岂不是,不打自招,承认自己有谋逆之心。”
    滚烫的泪水顺着面颊滑下,这次屈服的又是他。
    二哥年老体衰,他又敬他是德高望重的长辈,他没法不答应他的要求。
    “这算什么?说了我没有这个意思,可二哥你无论如何都不相信。”
    他真的想恨,想怨,可眼前是看着他长大的长兄,他狠不下这个心来。
    “那也就是说,你以后,绝不会有谋权篡位之意了?”萧承礼揣度着他的神色,迫切的要得到一个答案:“是,与不是啊!”
    “是。”
    喉结上下滚动了好几下,一个字似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好,这可是你亲口所说的。大家都进来吧。”
    等在门外的人鱼贯而入。
    “现在,外面有一些谣言!说摄政王自己要当皇上!可是我刚刚跟摄政王已经说过了,根本就没有这回事!假如摄政王真的想当皇上,他当初打下京城时,自己就可以当皇上!”
    “如今,君臣的名分早已确定,他刚才亲口对我说,以后,绝不会有谋权篡位之心!现在不会有,将来,更不会有!”
    是捧杀,是警告,更是威胁。
    萧承煦紧咬着牙关默默垂泪。
    他的骨肉至亲,一旦到了来对付他的时候,个个都成了出色的阴谋家。
    “但是,”萧承礼话锋一转:“也会有人为了自己的私利,想要陷摄政王于不义之中!当在座的各位听到这些流言蜚语的时候,一定要为摄政王辟谣!当下,我就请求诸位为摄政王做一个见证!”
    众人都俯首称是。
    “好,拿酒来!”
    随着萧承礼一声令下,就有个丫鬟走上来,捧上放着两只酒杯的托盘。
    “九弟,来。”萧承礼端起其中一只递给萧承煦。
    杯中映着他失魂落魄的神色,他不忍心看自己这副可笑的样子。
    “为了大晟江山,为了太祖太宗,二哥敬你一杯。”
    萧承礼先面对着皇陵方向席地而跪,双手端着酒杯朗声说道:“太祖太宗在上!”
    萧承煦站着没有动。
    “太祖太宗在上!”萧承礼拔高了声调,意味深长的提醒他。
    萧承煦缓缓地转过身来。
    太祖太宗,是他的君父。是曾经疼爱他,赏识他,将象征皇位的龙佩传给他的人。
    如今,龙佩还妥当的安放在他的怀中,可他早已故去的君父,如今却被人当成了压制他的筹码。
    他跪在萧承礼身边冷硬的地面上。
    “太祖太宗在上。”
    “我萧承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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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与承轩拼命越过拦截他们的侍卫冲到母妃寝殿门前,看到的却是带着满面虚伪憾色走出的四位长兄,而母妃的尸身,静静地悬挂在白绫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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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誓保吾皇,不生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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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暴雨倾盆的夜晚,他从马背上跌落,伤口撕裂染红了被雨水浸透的单薄亵衣。承轩搀扶着他,一步一挪地向皇宫走去。
    钟铃声就是在那刻响了,一声连着一声,沉重地透过雨幕,狠狠地砸在他心上。
    那是他和茗玉爱情的丧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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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倘若违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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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眼睁睁看着七岁的儿子为了躲避经过的马车被绊倒在地,擦破了膝盖,血迹透过布料洇出来。
    他心疼的攥紧了拳,身边的我也是强忍泪水。
    我们不能去把孩子抱起来,因为送我们出宫的宫人们还没有离开,这其中可能安插着萧承睿的眼线。
    因为他现在是阿俞,不是萧启焕。
    马车过了好几个街口,小孩儿还踉踉跄跄一瘸一拐地跟在车后面。
    马车距离皇宫越来越远,我忍不住掀开车帘向后看了好几次。
    “别因为那孩子跟不上误了赶路。”他强压着将欲喷薄而出的情绪,语调冰冷的把阿俞叫进马车里坐着。
    车帘一放下,启焕就扑进我怀里紧紧地搂着母亲的脖子。
    那么小的孩子,就已经懂事的连大哭都压抑着尽量不发出声音。
    微弱又稚嫩的抽泣声充斥着整个车厢,压得夫妻俩喘不过气来。
    我希望车帘永远都不拉开,娘亲就可以一直抱着我。
    那是萧承煦记忆中,乖巧的让人心疼的儿子,说过最接近任性的一句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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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甘受天诛,短折而死。”
    他发现自己早已是泪流满面。
    萧承煦不知酒中是不是混了自己的泪,苦涩的他皱紧了眉头。
    “好,九弟啊,快请起!”萧承礼嗬嗬笑着将他扶起来:“二哥真是太高兴了!我以后,也就不用担心了!”
    这样慈祥,这样和善,仿佛刚才厉声胁迫他的,是另有其人。
    “你啊,不愧是太宗的好儿子,先皇的好兄弟,当今皇上的,好叔叔!”
    萧承煦木然地立在原地,听那伪善的声音历数着他的身份地位。
    他也算历经三朝,外人看去,他的身份也算是相当的光鲜体面。
    太宗最宠爱的儿子,先皇委以重任的权臣,当今权倾朝野的摄政王。
    但是以后呢?
    但凡他踏错一步,他就将落入万劫不复之深渊。
    焕儿以后怎么办?
    “臣只是宗室旁支,不应与血脉正统的皇兄们一同排行。”
    “萧启焕!你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朕是君,你是臣!”
    焕儿今后的日子,只有更难过。
    他刚刚亲手切断了自己的后路,也就断送了儿子的前程。
    摄政王殿下的爱子真是不可多得的栋梁之材啊!
    永安王殿下小小年纪贤能知礼,颇有圣人君子之风。
    “容公子治水有道,县民们爱戴,此子以后,可堪大用!”
    启焕是配得上那块龙佩的人。
    启元即位,他考量思忖良久,没有把那块龙佩送给他。
    他不是没有私心。
    可是萧承礼竟又派人拿上了纸笔。
    “九弟啊,你已对天盟誓,但这是对在场这些活着的人说的,愚兄,时日无多了,我要拿着你的誓书,去见太祖太宗!也算是,对得起他的期望了!”
    太祖太宗的期望?
    父王希望他能继承大统,希望他能做盛州的皇帝。
    要让二哥拿着一张愚蠢的誓书,到地下告诉父王,他这一生饱受屈辱,过得荒唐可笑吗?
    不可能。
    他无论如何要守住这最后一点尊严。
    “二哥,你们为何要这样苦苦的逼我!”
    “先帝,陛下,都是血脉正统,都是你们的亲人,那我萧承煦,又是什么呢?”
    “就是你们时时刻刻,提防着,猜疑着,算计着的外人,小人吗?!”
    一口银牙咬碎,他字字锥心,声声泣泪。
    萧承礼只是紧绷着嘴唇低着头不吭声。
    “誓言我已经立下,至于这誓书,我是不会写的,还请二哥,给我留下这最后一点尊严。”
    他毫不迟疑地大步走出了郑王府。
    堂下无一人敢出声阻拦。
    才踏出府门,就见到映淳与承轩严海紧张地等在门外。
    “哥!”
    “爹爹!”
    两个急性子连忙跑过来,把他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一边一个拽着他胳膊问东问西。
    “二哥有没有为难你?他跟你说什么了?”
    “二皇伯这么晚找爹爹来喝酒,肯定没安什么好心!启焕都跟我说了,要咱们当心二皇伯…”
    此刻耳边喋喋不休的聒噪都是一种幸福。
    这世上,到底还是有人真心待他的。
    正在这时,燕王府的马车也赶到了,我急匆匆跳下马车向他跑过来。
    他也不顾众目睽睽,一把将我搂到怀里。
    “承煦,怎么了?是不是郑王殿下为难你了?”我担忧又心疼地轻抚着他的背。
    “我要把焕儿从宫里救出来。”萧承煦的声音因悲痛而打着哆嗦,低低地响在我耳边:“星星…我一定要把焕儿救出来。”
    初二的娥眉月,是细的可怜的一弯。
    庭院中黑的连个月影子都没有,启焕和明颜并排坐在殿阶上。
    “郑王薨了。”明颜忽然猝不及防地说了一句。
    启焕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半饷才呢喃道:“二皇伯也算高寿了。”
    “嗯。”明颜随口接到:“萧氏王室中,能活到花甲之年的人屈指可数。”
    “除二皇伯之外,还有哪位先祖?”启焕疑惑道。
    “还有一位,你曾祖辈的九王爷,萧觉明。”
    明颜忽然浅笑着说道:“说来也巧,这老王爷与咱们俩都有渊源。”
    “我义父就是老王爷的弟子,是老王爷荐他到宫中来做了国师,而且当下你的封地永安城,就是当年老王爷亲手领兵打下来的。”
    “义父当年,曾是个孤苦伶仃的流浪儿,是老王爷收留了他,给他取了这个名字,将他抚养成人。”
    “觉明…明翊。”启焕沉吟着思考着问:“翊,思维敏捷,见识广博之意?”
    “我幼时也这样想。”明颜一笑道:“但义父告诉我,翊,是辅佐。”
    “要国师大人辅佐谁?”
    “辅佐这天下,最圣明的君主。”
    “这位圣明君,何时降世?”
    启焕其实很想问“可是当今陛下吗”,想想又闭了口。
    他自己都觉得不像。
    “小阿俞,你今年多大了?”明颜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十五。”启焕愣了一下回答。
    他已经在这宫中,待了近有一年光景了。
    就不远了。
    明颜想起义父说过的话。
    还有八年,足够雏鹰羽翼丰满,一鸣惊人了。
    可少年此时却在想着别的心思。
    “姐姐,你急吗?”借着清冷的淡淡月光,他盯着少女如画的侧颜。
    “我急什么?”这回换明颜错愕了。
    “我心里急得很。”少年的耳根悄悄地烧红了:“急着…快点长大,能自立王府,然后风风光光的迎娶姐姐。”
    明颜也一下子羞得面颊绯红。
    娇羞之后,她意识到了更重要的一件事。
    “萧启焕,你不立府了。”沉沉夜幕中,只有两个少年人的眼眸是亮的。
    “你还记得,和陛下许下的誓言吗?”
    “你留在这宫中,再也不出去了。”
    她注意到少年的神色有些紧张。
    两人静静地十指相扣。
    “但我会一直陪着你。”
    接下来是良久的沉寂。
    “好。”
    启焕轻轻地将头靠在明颜肩上。
    是之前未有过的亲昵。
    “有姐姐陪着我,这宫中的一切,好像都没有那么讨厌了。”
    她从他雀跃的声调中猜出他在微笑。
    还像个小孩子呢,给点甜头就这样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