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委会办公室就设在江南迎宾馆吧,办公和吃住一条龙,正好可以照顾一下你妙果姨的生意。”钱晓伟跟江琳打着商量。
江琳说:“好啊,这样的话我就可以天天跟妙果姨见面哩,只是那里的房租太贵了,又得花一大笔钱。”
“我已经跟迎宾馆谈好了,给他们挂一个秋季房交会特别协办单位,展会现场给他们放两个气球,房租全免。你晓伟哥我,资源整合对接得天衣无缝叹为观止吧。”
“你这是叫花子讨红包,混进不混出。”
正聊得高兴,钱晓伟的手机响了,一看是范红琳打来的,马上回自己办公室接电话。
“晓伟哥吧,林敏之的事办妥了,东西在我手里,什么时候给你啊?”
“我现在就过来,你在哪里?”
“金元宾馆。”
“好,你在停车场等我啊。”
钱晓伟驾车来到金元宾馆停车场,范红琳早就站在那里四处张望,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
“没睡觉吧?被折磨成这样。” 钱晓伟喊她上车,笑问。
范红琳瞪了他一眼,没有搭腔,递过来用餐巾纸包着的避孕套。
钱晓伟打开餐巾纸看了一下,将避孕套放进包里,招呼着:“走吧,去建行,剩下的三万给你转到卡上。”
办好转账手续,范红琳跟在钱晓伟后面走出银行。她突然停下来,望着钱晓伟的脚后跟,低声说:“晓伟哥,谢谢你,我们以后还能做朋友吗?”
钱晓伟恨不得马上脱身,转过头敷衍道:“我们本来就是朋友啊,人生何处不相逢,以后还会见面的。”
“第一次见你,我说在花花公子练歌坊跑场子,是为了买笔记本电脑和手机,其实不是真心话。我到那里赚钱,是为了给妈妈治病。我妈妈得了肝硬化,医生当时说她最多只能活四年,现在已经活了六年了。你那次给我两万,我只买了一个手机,剩下的全部交给了爸爸。买手机也只是为了应付你……记得有一次你说要看看我新买的电脑,我说忘在宿舍了,这是多么幼稚的谎言,你可能想都没想,那么贵重的东西,我能随便放在学生宿舍吗?妈妈能活到今天……我真心感激你。”
“没想到你家里碰上了这样的难事,你是一个孝顺的姑娘,我从心里佩服你,真的。今后有什么难处,只管打我电话,我会尽心尽力帮你!”
钱晓伟转过身,边说边注视着范红琳,她发红的眼眶不会说谎。他此刻是真正动了恻隐之心,几乎有了再给她5万的冲动。他相信自己是一个心太软的男人,尤其在女人面前。转念一想那100万还没到手,这才作罢。
“谢谢你,晓伟哥,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你千万不要误会,我跟你说家里的事,并不是找你要钱。只是告诉你,其实我并不想做你想象中的那种女孩子……我走了,再见。”
望着范红琳渐行渐远的孤单背影,钱晓伟觉得有些愧疚,他的自以为是和颐指气使,彻底伤害了这个女孩子的自尊。
范红琳已经消失在茫茫人海中,钱晓伟眼前突然浮现起钱海那天真无邪的笑脸。
他一时唏嘘不已,其实他们两个都是孝顺孩子,都牵绊困扰于亲情和金钱,一个正行走在不堪回首的路上,一个再也没有机会回头。钱海半年前已经被执行枪决,据说临刑前朝家的方向叩了三个响头,与风烛残年的老娘作最后的诀别。真不敢想象,一个中年喜得贵子的乡下女人,如何挺得过撕心裂肺的老年丧子之痛。
回到家里,钱晓伟拿出那只避孕套,不禁想起契科夫的短篇小说《装在套子里的人》,一时乐不可支。
装别里科夫的那只套子,是制度和规矩,装林敏之的这只套子,恰恰是要打破制度和规矩。
钱晓伟是欣喜若狂的,是得意忘形的。他嘴里哼唱着“我得意的笑,又得意的笑,笑看红尘人不老”,随手撕下一小片纸,写上林敏之三个字,用不干胶贴在套子上面,就像收拾林敏之的遗物。
他将“林敏之”举在手里轻轻摇晃着,原来100万就这么点分量,举重若轻的成就感便油然而生。
“林敏之先生,委屈你了。”钱晓伟自言自语着,拉开冰箱门,将套子塞进了零度保鲜室。
从孙资那里得知市中院已经受理世纪嘉园的上诉请求后,钱晓伟直接来到林敏之的办公室。
林敏之起身泡茶,给钱晓伟开了烟又点上火,一本正经地问道:“钱主任今天没带小范呀?”
钱晓伟脸上闪着坏笑:“现在只有你林庭长喊得动小范呢,她做事的时候,表现应该不错吧,还敬业吗?”
“不错不错,很谦虚很好学,到底是钱主任的高徒啊。”林敏之的眼神有些乱,敷衍着。
“还要庭长多多调教呢,年轻女孩子嘛,激情很高经验不足哟。”
“钱主任开玩笑了,你的学生,我可不敢调教。只是这个这个,培养年轻人,我们都有责任哩。”林敏之似乎听出了端倪,脸色微红,虚晃了一枪。
钱晓伟无言,一个劲嘿嘿干笑。
林敏之显然有些尴尬,只顾吸着烟,办公室里一时沉闷起来。
“你是大法官,我就给你讲一个大法官的故事吧。从前在一个王国有个大法官,非常仰慕王后美丽迷人的胸脯,可又不敢轻举妄动,因为猥亵王后那可是死罪。他找到御医,说只要帮他实现愿望,就付给十根金条。有一天晚上王后洗澡时,御医将痒痒水抹在她的内衣上。王后穿上衣服后,感觉胸脯奇痒无比,国王就把御医喊来治病。御医说,这是一种怪病,只有一个人的唾液能解痒,而且要治疗四个小时,这个人就是大法官。多好的差事,可惜不是你林大法官。”
林敏之满面笑容,轻轻晃着脑袋,喉结上下扯动,咽了一下口水,没有接腔,等着听下文。
“国王急传大法官进宫,御医赶紧找个机会,将解痒药放在大法官嘴里。于是大法官如愿以偿,埋头苦干了四个小时,王后的怪病就这样治好了。大法官回到家里,御医跟着过来索要报酬,大法官知道御医不敢把真相告诉国王,就耍赖不给。御医气得要死,发誓要报复大法官。过了几天,国王洗澡时,御医将痒痒水抹在国王的内裤上,当晚大法官又被紧急召进宫里。接下来的精彩表演,庭长可以充分发挥一下想象力。”
“哈哈,钱主任的这把嘴巴,比那个大法官的嘴巴还要厉害哩。”
“谢谢庭长生动活泼的颁奖词。”钱晓伟也笑了一个,他讲故事不只是为了打破沉闷,还为了点醒一下林敏之,“偷腥总是要付出代价的,哪里都没有白捡的便宜,大法官,你说是吧。”
林敏之又打着哈哈,表情有些夸张,说:“是是,白捡的往往是麻烦。”
钱晓伟将抽了一半的烟塞到烟灰缸里,用力拧灭。
“林庭长,我今天来是有事相求的。”他递给林敏之一个复印件,说,“这是兰山县法院的一审判决书,被告世纪嘉园的老板是我兄弟,他们输了一审,已经上诉到你们这里。你能不能看我的薄面,给我兄弟一个翻身的机会?”
“这个案卷我已经看过,一审判决事实清楚证据充分,而且适用法律并无不当。当然了,这只是我现在的个人看法,不代表法庭。”
“你比我更清楚,同一个案子,同样的事实,同样的证据,法官不同就会有不同的判决。说来说去,这输和赢,还不都是你们一句话。二审是终审裁定,你一锤子下来,说不定就把我兄弟的生意敲死了。道理很简单,大家都有跟风的心理,只要这50多个业主二审赢了,就会有成百上千个业主,要求退房退款和索赔,最后就是闹得不可收拾。一场官司关系到一家民营企业的生死存亡,关系到一个地方的社会稳定,所以呢,这次请你无论如何要高抬贵手啊。”
“钱主任,这个这个,我们还是要全方位地看问题。民营企业的生存和发展固然重要,但是大多数人民的利益也要维护啊。总之,我们会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依法公平公正判决的。”
“庭长的意思,是不一定会给我这点小面子?”
“合情的不一定合法,朋友面子再大,也不能大过法律吧,你说是不是?”
“庭长,这些场面上的套话空话,讲一万遍也是废话。我只要一个结果,就是我的兄弟赢回二审。”钱晓伟不耐烦了,口气咄咄逼人。
林敏之面有愠色,还是保持着应有的尊严和风度,就像面对咆哮公堂的刁民,努力舒展着温和的语气:“钱主任,你可是与本案无关的人,没必要为别人的事,伤了我们之间的感情,你说是不。法院不是我林敏之开的,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做主的,再说,主审法官还不一定是我呢。你是一个懂道理也讲道理的文化人,对我们的工作也有所了解,总不会逼着我们枉法裁判吧?”
“这回我就是要逼着你枉法裁判!林敏之,跟你说尽了好话,你别给脸不要脸啊,一副清正廉明的样子,我看了都想呕。”钱晓伟高高举起那只避孕套,在林敏之眼前晃了几晃,说,“你以为小范是送给你白玩的吧,这里面装着你的依据和准绳,要不要我帮你做一个dna检测啊?”
林敏之一刹那成了白脸小生,气急败坏道:“你你你,卑鄙小人!你,你在胁迫人民法官,你在亵渎司法公正!”
“哈哈,一不小心就被人装进了套子,连个透气的地方都没有,肺都气炸了,肠子都悔青了吧。自己要犯贱,怨不得别人,老老实实认栽吧。都他妈这个时候了,还口口声声司法公正,你以为你枉法裁判的还少啊,真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我钱晓伟眼里只有江湖规矩,没有庙堂规则,照我说的去做,你就还是一个八面威风的人民法官,继续吃了原告吃被告。否则的话,哼哼,我会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哦。”
钱晓伟说罢,弯起手指头,在桌上重重敲击了几下,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