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文帝低沉的声音中听不出情绪。
太子下跪的动作未变:“儿臣知道。即便此事非儿臣本意,可事实就是事实。儿臣确实对母后动了手,即便没有成功,也是大逆不道。儿臣的身体自己无法掌握已经是最大的隐患,儿臣……”
太子的声音顿了一下,再开口,带着几分压抑无奈的自嘲:“儿臣自己也不敢确定,下一次醒来,是不是已经犯下了更严重的错误。”
比刺杀皇后更严重的是什么?
福公公偷偷去看陛下的反应,太子殿下的过分“坦诚”,即便是他都说不出的心情复杂,更不用想陛下会是何种心情了。
若没有这病,君衍太子会是大祁历代储君重最优秀完美的一个,无论长相性格能力都出类拔萃,无人可比。
可偏偏……
“把头抬起来。”
楚君衍抬起头,俊逸的眉宇间虽压抑着等待宣判时的忐忑挣扎,眼神却依旧坚毅坦荡,并不显出心虚。
看得出来,他并没有说谎,若是文帝真的同意废太子,他二话不说就会认下。
文帝看在眼里,一时间竟分不清心中是遗憾欣慰,还是庆幸无奈。
他叹了口气,摆摆手:“起来吧,真要说起来,这也不完全是你的错。”
福公公悬着的心这些终于落地了,上前亲自扶人:
“太子您快起来吧,陛下一直都详细您的病一定会治好的。何况这次也不是真的犯病,是有贼人下毒所致,如何能怪您呢?”
楚君衍顺势站了起来,看向文帝的目光充满孺慕感动:“父皇信任之恩,儿臣铭感五内,必当勤勉不怠,不负皇恩浩荡。”
皇帝刚要点头,听完却是皱起眉来:“你看看你,朕才提醒了你要顾惜身子,你的康健同样重要,你怎么就是记不住?还想怎么勤勉?”最后一句带着老父亲的无奈与心疼。
楚君衍低下头:“儿臣知道。”
文帝刚想说既然知道了就好好注意,然后就被太子的下一句话打断:
“既然父皇不废太子,那儿臣便斗胆再求一事。”
文帝道:“何事?”
楚君衍抬起头来:“儿臣已知凤仪宫一事能有惊无险地度过,秦桑桑在其中功不可没,所以恳请父皇赐婚,册封其为太子侧妃。”
楚君衍的话说完,殿中又是一阵沉默。
文帝和福公公不约而同地想起,昨日同一个地方,那位也说了类似的话。
区别是,他求的是七皇子妃之位,而太子求的是侧妃。
文帝想的更多些,他想到第一次准备写赐婚圣旨时,太子坚定拒绝的模样。
“父皇?”
半天没等到皇帝的回应,楚君衍微微抬头。
文帝轻咳一声回神:“不是朕不同意,只是你可和他商量好?他在的时候,可一直吵着要秦桑桑做七皇子妃。”就是不想分享给你的意思。
这话皇帝没好意思明说,他也觉得很别扭。
楚君衍闻言笑了一下,芝兰玉树风姿绰绰:“这种事轮得到他觉得吗?”
在他这里,某人的意见从来不算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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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殿下轻松就求得了某人心心念念的圣旨。
从养心殿离开后,他并没有立刻回东宫,而是转身去了凤仪宫。
然而好之前一样,这次求见依旧没有得到萧皇后的许可,任由他在宫门外等了许久,也没有被允许入内。
看到太子殿下清隽温雅的脸上露出惆怅失望的表情,门口的守卫都不禁为他抱不平。
而他好像并不觉得皇后狠心,反而在身边宫人劝说他回去休息时,自责道:“一定是我做的还不够好,母后才不愿见我。只希望有朝一日,母后能让儿臣在膝前尽孝。”
这些话传开,闻者无不动容,为孝顺太子殿下感到同情,同时觉得皇后娘娘有些太过冷漠了。
只是这为人人夸赞“孝顺”的太子殿下,转身就将凤仪宫中宫人来了个大换水,有几个萧皇后身边伺候已久的宫人也被直接绑走,对外宣称是皇后身边混入了帝国奸细,不得不防。
萧皇后气得将殿中的瓷器又砸了个遍。
她亲自挑选,用了好几年才培养出来的人手,是不是奸细她能不知道吗?
“他分明是在威胁本宫!除的那是奸细吗?”分明是要将她眼线砍掉,让她变成个瞎子、聋子!
“本宫当初就不该生下他来!后来更不该让他继续活着!狼崽子长大了,开始弑母了,我看当日的毒怕就是他自己下的!他要杀了本宫,他要杀了本宫啊!”
面对七皇子持刀行凶尚算冷静的皇后,此刻神色癫狂,形容凌乱,看得出是被气极了。
而萧皇后在凤仪宫中的所作所为很快传到了太子殿下耳中。
他对此表示知道了。
然后直接将卫国公送给皇后的家书拦截。
从信中得知她在索要新的人手,并且卫国公府已经答应后。
楚君衍笑了笑,抬手将信件引燃,薄薄的纸张化作火光在空中旋转、飘落,最终化成点点灰烬。
而他则提笔将近日萧皇后的所为写作新信送出宫去。
字里行间无不透露,自己作为儿子对母后的担心,不知如何才能缓和母子关系。
太子殿下春秋笔法用得很好,这一辈的卫国公看懂自己的姐姐竟死不悔改,绑架未来太子侧妃,意图对太子下毒,结果却差点误伤入宫的七皇子时,再也坐不住,拿着信就冲去了老卫国公的住处。
“父亲,姐姐在被关得太久了,性子都有些扭曲了。”
萧渊不愿相信自己明艳聪慧的大姐姐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可事实摆在眼前,又让他不得不信:
“若太子信上说的都是真的,那姐姐要新的通信者到底是何目的,就有待商榷了。”
老卫国公看完信许久没说话:“那你觉得是真还是假?”
因三年前的事,卫国公府已经很久不敢私下同皇后联系了,生怕再次引来皇帝猜疑。
这一次会同意给皇后新的暗桩名单,也是因为收到她的求助信,怕她真的出事。
萧渊半天没说话,他的嫡姐心高气傲,却也聪慧机敏,胆识过人,心机谋略更是不输男子,是一个把野心刻在骨子里的女人。
当她主动提出要入宫为妃时,家人毫不怀疑她的目标一定是后位。
果然,她最终成功了。
说实话,若不是那个意外让她被禁足,谁也不知道太子会被她教成什么样子。
“儿子不知,但,”萧渊语气沉闷:“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过了许久,房间中传来一道苍老的叹息:“我已经老了,国公府交给你们年轻人了,既然你已经有了决定,那就按你的打算来吧,不必顾虑老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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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又过了几日,萧皇后没有等到娘家传信。
倒是孝顺的太子殿下亲自来凤仪宫代舅舅传话:“告诉母后,外祖父身体欠安,启程去老家休养,身边有暗卫随行,几位表兄也在,请她不必担心。”
楚君衍很懂什么叫杀人诛心。
比起楚疆的冲动暴躁,凡事只用武力解决,他更擅长兵不血刃,釜底抽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