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许久,沈娉婷才终于姗姗回来。
不知是不是太晚了,她竟连叫沈明时去斥责都没有,回来不多时,寝殿里的灯烛就熄了。
沈明时看了眼沈婉柔住的地方,也是早早熄了灯。
毓秀宫里一片安静,只剩虫蛙蝉鸣。
没过一会儿,春儿小心进来道:“姑娘,她喝下了,我与门口守夜的人说了,今夜我会替她们守夜,你们待会儿放心进去便是。”
沈明时点点头。
今夜沈娉婷什么都不会发现,也不会怀疑到春儿身上。
只是沈婉柔……
她之前并没有料到,沈婉柔今晚会留宿在毓秀宫。
春儿看出她的担心,笑了一下道:“沈家另一位也早就被我用药放倒了,姑娘不必忧心。”
闻言,沈明时眼眸微微一亮,朝春儿道谢。
又等了半个时辰。
沈明时才和徐晖潜进了沈娉婷的寝卧。
两人没有点灯,借着月光朝床边靠过去。
沈娉婷正呆呆躺在床上,睁着眼愣愣地盯着帐顶,像是陷入了某种幻觉里。
“应该发作了。”徐晖回头看了眼沈明时,“开始吧。”
沈明时轻点下头,走上前,借着今日徐冬宁提供的那些话头问了起来。
压低的声音在暗夜中犹如一种魔咒。
徐晖静静站在她身后,听着她低低絮语一般的声音,眼前被死死蒙上的一层布仿佛被缓缓揭开。
小桃的药很管用,沈娉婷也确实知道当年的事情。
屋中只有沈明时问话的声音,间或夹杂着沈娉婷恐惧的嗓音。
每多问一句,沈明时绷直的手就更紧一分。
手背上的青筋不知何时绷了起来,突兀明显,像是下一瞬就会不堪重负崩裂开来。
徐晖的脸色也越来越差。
“……通敌的书信,是母亲跟着明宜萝进戚邵山的书房时,偷偷放进去的,嘁,明宜萝那么蠢,还那么相信母亲,她丝毫都没有发现,父亲才能顺理成章的带着人找到那封通敌信……”
“连小厮的口供都是父亲准备好的,父亲洋洋自得,说自己胸有沟壑,知道早早将人塞到戚邵山身边,才能一举将戚邵山定罪。”
“堂堂定远将军,连为自己辩解的机会都没有,陛下见都没见他就下令将戚家满门抄斩。”
“戚家满门被灭也是父亲带人去的,为了防止东窗事发,全家上下一个活口都没留,不……不对,父亲抱回了他们的女儿……”
“可笑她愚蠢的很,整日姐姐娘亲的叫,都不知道谁是她的仇人,谁让她父母双亡。”
沈明时骤然一晃。
被身后的徐晖及时扶住手臂。
床上的沈娉婷还在继续说:
“让明宜萝看不上我,竟然宁愿要一个九品小官的妹妹当儿媳也不愿意要我。”
“他们一家都该去死!”
“父亲杀的好!”
杀意骤然浮现在徐晖眼底,他几乎想都没想,出手如电。
朝床上的沈娉婷掐去。
细嫩的脖子,只要他稍稍用力,喉骨都能瞬间捏断。
感觉到脖子上猛然袭来的压力,沈娉婷脸色立刻泛白,窒息的痛苦让她张大嘴连连呼吸。
像条离了水的鱼。
沈明时眼睁睁看着沈娉婷拼死挣扎,眼底眸色暗沉,无动于衷。
她也想掐死这个人。
现在就掐死沈娉婷!
可是他妈的,她还不能死。
除了沈章仁,世界上知道真相的人就只剩沈娉婷。
偏偏,只有凶手的认罪,才能让众人窥知过去的真相,才能有足够的理由和证据,让皇帝为戚家洗去冤屈。
“……舅舅。”
黑暗中,沈明时慢慢伸出手,按在徐晖的手臂上。
低声叫了一句。
徐晖一怔,眼中的杀意渐渐下去。
他也知道沈娉婷杀不得。
至少今夜在宫中杀不得。
要不然住在这里的沈明时和金荷都有杀掉贵妃的嫌疑。
他手指顿了顿,缓慢松了手,转而点了沈娉婷的睡穴。
沈娉婷立刻四肢一软,头一歪,睡了过去。
徐晖冷冷看了她一眼,收回目光,朝一旁的沈明时道:
“走吧。”
沈明时点点头,跟着徐晖转身准备离开。
转身的一刹那,她眼角余光从沈娉婷身上略过,脚步忽然一顿。
外面月光明亮。
沈娉婷因为方才的挣扎,上衣微微解开了一些,此刻正露出靠近胸膛的皮肤。
光裸白皙的肌肤上面,一抹红痕,尤其明显。
离脖子还有些距离,肯定不是徐晖方才碰到的,那是……
她微微蹙眉,停下脚步,低头仔细看去。
见她没动,徐晖一转头,就见她正盯着沈娉婷细看,不由也靠近道:
“怎么了?”
沈明时指了下沈娉婷的胸口:“这里……”
徐晖立即蹙眉:“不是我,我刚才没碰到。”
沈明时看了一下,沈娉婷脖子上虽然也有掐痕,但明显和胸口的不同。
“可是陛下今日……并没有召她侍寝啊。”
“那沈娉婷……”
徐晖哑然:“有个姘头!胆子不小啊!”
沈明时眼珠转了转,忽然默不吭声地,咧唇笑了一下。
她起身,从旁边的梳妆盒里拿出脂粉,轻轻往沈娉婷脖子上盖了一些。
明日早早就要去围猎,人多,时间又赶,沈娉婷应该发现不了。
等她发现的时候,掐痕也已经淡了。
回到偏殿,外面早已月上中天。
两人一时谁都没有说话。
沉默片刻,徐晖先开口问道:“明时,你想如何?”
沈明时看了他一眼,不用开口,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问:“舅舅,你今日去看过外祖母了吧?”
徐晖不知道她为何突然提起金荷,但还是点头:“去了。”
今日发生的事情,她都同他讲了一遍。
沈明时认真地看着他:
“舅舅,您常年不在京中,没道理一回来,就带着侯府搅进一潭浑水里。”
“我知道外祖父母喜欢我娘,您也是,正因为这样,您才更什么都不要做。”
“而且……”
顿了顿,她道,“而且只凭我们,能让皇上帮戚家平反并不容易。”
至少现在还不行。
沈娉婷仍是贵妃,沈章仁还是个长兴伯。
而她什么都不是,燕平侯府虽然是侯府,但也久不在朝中周旋。
徐晖顿时了然:“你想找裴缄帮忙?”
沈明时点了点头。
她现在唯一能借的助力,只有裴缄。
徐晖挑了下眉,一针见血:“你确定他会帮你?这可不是随随便便的小事。”
沈明时被问住了。
张了张口,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她当然不确定,所以,她就要想想。
怎么才能让裴缄愿意帮她做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