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面上最后一缕余晖收尽，深蓝色的苍穹悬在头顶，一钩弯月遥遥坠在了天际。
    弯月底下，一匹高大骏马沿着溪边缓缓行走，沈明时坐在马上，裴缄牵着缰绳走在前面。
    “你说，主子要这样走到什么时候？”
    凤鸣和小桃并肩站在营帐外围，看着不远处，一个在马上一个在马下悠悠散步的两人。
    “你是问什么时候回来，还是什么时候上去？”
    凤鸣：“？”
    小桃遥遥看着马上的沈明时。
    “回来的话，还早。”
    “上去的话，我猜，马上。”
    凤鸣看了两人一眼，有些不信。
    都这样走大半个时辰了，要上马早上了。
    他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银裸子：“打赌。”
    ……
    沈明时坐在马上，人都快晃困了。
    她垂着眸，觑着前面默不吭声给她牵马的裴缄，她几次叫这人上来，他却跟听不见似的，丝毫不理他。
    沈明时收回目光，咬紧唇，不知想到了什么，长睫微微一闪。
    她又轻声叫人：
    “相爷。”
    不理。
    “相爷？”
    还是不理。
    沈明时不再吭声，忽然勾了下唇，一手往后，重重在马屁股上打了一巴掌。
    响亮的一声，在静谧的空间里格外突兀。
    不等裴缄反应过来，马儿嘶叫一声扬起四蹄朝前奔去。
    缰绳瞬间从他手中抽离。
    裴缄眼眸微凛，一瞬间本能地要翻身上马。
    只是犹豫了一瞬，又忽地停了动作。
    只站在那里，静静看着坐在马上被带跑的人。
    沈明时人是跑走了，声音倒是顺着风传了回来。
    “相爷。”
    “相爷救我。”
    裴缄：“……”
    他双手抱胸，微微挑着眉，一脸淡定地看着那道背影。
    他没从她的反应上看出来一丝惊慌。
    倒是满满的，都是对他的算计。
    马上，沈明时越等，心越慌。
    不是，人呢？
    他那么厉害，她还以为他立刻就能翻身上来的！
    怎么跑出来这么远，他连影儿都没了！不应该啊！
    眼看着前面离营帐越来越远，黑的几乎看不清东西，沈明时心里终于慌了。
    草丛里，不知是什么鸟，大概被马蹄惊扰，忽然从她眼前窜起，黑黢黢一片。
    沈明时下意识闭紧眼睛，喊出了声：
    “裴缄！”
    清亮的一声，瞬间传遍方圆。
    下一瞬，就听见一声嘹亮的口哨声从身后传来。
    这声口哨声像是某种指令。
    不等沈明时反应，身下的马猛地降下了速度。
    紧接着，转过身，摇摇尾巴，慢悠悠的朝来时的路走回去。
    沈明时：“……”
    她坐在马上，远远看着重新出现在视野里的裴缄。
    臊红着一张小脸。
    “玩儿够了？”
    裴缄依然站在原地，眯眼看着她，一动不动。
    夜风吹动他的衣角，发出猎猎声响。
    沈明时垂着头，不去看他。
    但打死也不承认。
    “没有玩儿……”
    “相爷您不知道，刚才吓死我了。”
    她瞥了眼裴缄，又立刻移开目光。
    恶人先告状：“您方才怎么不去救我呀，万一我摔下来……”
    “嗤。”
    裴缄冷笑，暗夜中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明晃晃的嘲笑。
    “本相还以为，你宁愿摔下来，也要一个人骑马呢。”
    沈明时一噎。
    顿了顿，小声辩解：“哪有。”
    “是您不愿意上来陪我。”
    她小心地看向裴缄，半是认真地问道：“相爷，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吗？”
    她今日还不够主动？
    不够讨他喜欢？
    他到底喜欢主动到什么程度的？
    迎上那双清澈的眸子，裴缄轻咳一声，移开目光，不答反问。
    “你方才，唤本相什么？”
    “什么？”沈明时一愣，没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意思。
    她一直叫的相爷啊。
    “方才，在前面。”
    沈明时愣了愣，恍惚记了起来。
    她吓到了，好像脱口而出喊的是……
    裴缄！
    完了，她竟敢直呼左相大人的名讳。
    另一边。
    凤鸣朝小桃伸出手：“主子没上，拿来。”
    小桃拍开他的手：“再等一等。”
    “再等两等，主子也不会上。”凤鸣得意道，“我跟了主子这么多年，主子的性情我最了解。”
    这等人多眼杂的地方，主子绝不会留下任何把柄给任何人。
    只是，他话音未落。
    小桃拍了他一下，示意他朝两人看去。
    远处，两人的身影在夜幕中有些不甚清楚。
    马上的人不知趴下来说了句什么，随即，裴缄轻松地一翻身上了马。
    手中握着缰绳一抖，纵马越过小溪，朝更远的地方跑去。
    凤鸣：“……”
    小桃笑着从他手上拿走那颗银裸子，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很了解主子，但是我更了解沈姑娘。”
    沈明时想对主子做的事，目前看来还没有做不成的。
    她手中抛着银裸子，心情很好，一边哼着小曲儿往回走，一边道：
    “回吧，主子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的。”
    夜里。
    沈明时回来时，营帐中只除了守卫的士兵在来回巡逻，已经不见人影走动。
    她跟在裴缄身后，心思蠢蠢欲动想说些什么。
    不等开口，就被裴缄按进了一间小帐中。
    帐中无灯，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沈明时看不见周围，只能感觉到身前的裴缄，不由紧紧拽着他的衣袖，小声道。
    “相爷，来这里做什么？不回您的营帐吗？”
    这营帐都不知是谁的，他们就这样闯进来。
    裴缄没应，只朝她又凑近了一些。
    “再叫本相一声。”
    沈明时：“……”
    她方才在马上已经被他逼着叫了许多声了。
    “嗯？”
    裴缄催促了一声。
    沈明时抿了抿唇，无法，只得又低声叫了一声“裴缄”。
    “不对，重新叫。”
    小东西糊弄他，叫的同陌生人一样，没有一丝感情。
    沈明时真怕下一瞬哪个人一掀帘子，被他们两人吓一跳，引来更多的人。
    她拽紧了裴缄的衣袖，回想着他方才喜欢的模样，重新叫了一声。
    “这还差不多。”
    裴缄满意了，放在她后腰的手隔空一挥，屋中骤然亮了起来。
    “今夜你歇在这里。”
    “晚上敢偷偷摸进本相的营帐，决不轻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