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寒比洛离细心,他的目光一直含着几分探索,却猜不出她的身份。
实在也是,没人想过,新来的国子监祭酒会这般年轻,比她们大不了几岁。
这不是闹着玩吗。
可那位大皇子的心思谁又猜得透。
恰好,此时说书人停下声音,一句且听下回分说,引起一片唏嘘声。
温遥月趁此开口,“已快到正午,你们还不去上课吗?”
洛离仰躺在椅子上,双腿交叠,慢慢晃悠。
拿起桌上的糕点咬了几口,有些惬意地半眯着眼道:“夫子们讲课实在过于枯燥,在教舍里也是睡,又何必在那里浪费大好光阴。”
“不怕被发现?”
“夫子们可没那功夫管我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们好过,我们也好过。”洛离懒羊羊地说。
温遥月笑了笑。
原来逃课的人不止你们。
看来,夫子们讲课的方式也要有所改变,太过枯燥乏味可不行。
她垂着眸思索着,洛寒却突然开口。
“你到底是谁?”
他的眸光很锐利且警惕,显然已经彻底怀疑她的身份。
温遥月心知已藏不下去,索性理了理衣角,站起来对她们拱手行了一礼。
她扬唇微笑,“我姓温,名遥月。”
她容貌清雅绝尘,如今一笑,眉眼愈发耀眼夺目。
在两人的目光下,轻声补充,“国子监新上任的祭酒。”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有些猝不及防。
洛离震惊不已,被入口的糕点呛到,咳的撕心裂肺。
便是一副冰冷模样的洛寒,神色也是一僵。
明明看着光风霁月的君子,谁想却骗了她们一路。
洛寒缺乏情绪的脸上微微扭曲。
他姐这个傻子还跟人掏心掏肺,被人套话也不知。
见她两表情,温遥月也有些不好意思,虽说她也未曾说过自己和她们都是学生,但是她玩文字游戏,也算是糊弄两人。
她给咳嗽不止的洛离倒了杯茶。
“抱歉,今日之事,欺骗你们是我不对。”
“但你们逃课,糊弄夫子也是不对。”
“我今日刚上任,便当你们是初犯,我没见过你们,但要记住。”
她认真看向他们,轻声道:“那墙防得是小人而非君子。”
温遥月离开时并没有要求两人跟她一起走。
等她走后,洛离才猛地反应过来,她起身过于匆忙,一个脚崴趔趄两步直接双手撑在窗边。
掌心火辣辣的痛,她也没去在意。
目光一扫,落在下面白衣女子迎着阳光如皎月般的脸上。
她弯腰扶起一个摔倒的孩子,眉眼温和。
她在小孩眼前,摊开手掌,上面赫然是油纸包裹的蜜糖,她不知轻声说了什么,小孩止住哭声,拿起糖,白嫩的脸上还挂着泪,脸上却扬起欢快的笑。
小孩蹦蹦跳跳地走开。
那身影才站起身,缓缓向远处走去。
洛离眼眸微怔,她应该愤怒的,居然有人敢戏弄她。
可是不知为何,却实在愤怒不起来。
可能是温遥月太温柔太宁和,这种温柔好像能平息人心中的戾气,让她不自觉得平和。
她后面,洛寒眸光静静地落在远处,直到白衣身影消失,他才收回视线,垂着眸不知在想什么。
“弟弟,新来的祭酒好像很有意思,我们回去吧。”洛离轻轻笑了声。
洛寒没说话,也没拒绝。
温遥月又爬了一百层楼梯,越发坚定自己要锻炼的想法。
此时,国子监刚好下课休息。
她从外院往内院走,心里也有些感叹。
只是隔了一堵墙,却是大相径庭。
外院弟子下课时喜爱打闹,甚至踢起蹴鞠,内院则十分安静,学生们都安安静静得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书。
温遥月找了几个夫子问了问,她们都说内院弟子很不喜欢运动,一般除了如厕,吃饭,鲜少离开座位。
夫子们很满意,觉得好学生就该如此。
同时她们对外院弟子提出控诉,外院弟子性格顽劣,糊弄夫子,讲课时,喜爱在下面窃窃私语,有的还睡觉,叫也叫不醒。
一下课就精神抖擞,撒腿跑地欢,拦也拦不住。
外院的夫子们不满许久,说着忍不住唉声叹气地骂,骂她们是不可塑之才,纨绔之徒。
听到这里,温遥月忍不住皱眉。
她让她们回去教书,再三叮嘱不可体罚辱骂学生。
可哪想,她话刚叮嘱完,转眼就有人她的话当耳旁风。
助教匆匆忙忙,一脸急色地在她门外喊着不好了,学生和夫子打起来了。
温遥月刚落下的笔停在纸上,墨水晕染,毁了几个字,她将笔掷下,叹了口气。
温遥月赶去的时候,教舍已经一片狼藉,桌子板凳,笔墨纸砚撒了一地。
一边站着一教舍的学生,一边站着一队的夫子。外面还围着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
温遥月脸色冷了下来。
“都围在这里做什么,回去上课。”
她脾气温和,不代表她没脾气。
生为祭酒,管理一整个国子监,太过温和,难以立威严。
她脸色冷下来时,其实很唬人。
她模样生的清雅漂亮,但那种漂亮有点像月亮,不可亵渎,温和时尚且带着几分疏离感,冷着脸时,如同可望不可即的明月,清冷寒凉。
学生们很多都还没见过她,也不知道她是谁,但莫名地不太敢惹她,一时间竟真的安静地坐了回去。
温遥月看了一眼班牌——戊班。
她扫了一眼学生,意外地看见洛离,洛离冲她眨了眨眼。
温遥月移开眸,目光落在为首被人拉着,衣裳凌乱,瞳孔漆黑,眉眼满是郁气的少女。
又看眼旁边低着头不敢看她的夫子。
其余夫子都回去继续上课,现下只有她一人。
这名夫子叫齐玉,就是方才和她控诉外院弟子如何桀骜不驯,并且在最后骂她们的夫子。
温遥月看她,问道:“怎么回事?”
她语气没什么情绪,那夫子抬起头,唇角裂开,脸颊青肿。
她委屈道:“我方才正在讲课,这位学生却在底下说话,还传纸条,我想着忍一忍当做没看见,谁知她变本加厉,越说越大,还总是不停地移动桌椅,发出的声音太大,我一时没忍住就呵斥她几声,没想她竟跟我吵了起来。然后……就这样了。”
温遥月眼眸一转,没听取她一片之言,而是看向那名少女。
“你呢,想说什么?”
少女没看她,只紧紧地攥着拳头,倔强地扭着头。
温遥月注意到她脖颈处有一些青紫的痕迹,看样子并非是今日出现的。
少女不说话,齐玉又声泪俱下,“还请祭酒为我作主,我身为夫子却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自己的学生怒打,我还有何颜面留在这里。”
温遥月平静地打断她的哀嚎,“你先别吵。”
齐玉一个猝不及防,卡住了。
“你不想说,那我找个人来帮你说?”
少女终于扭头看她,她的目光很阴郁,甚至带着狠意。
“别多管闲事。”
像一只张牙舞爪却十分凄惨的猫。
温遥月心里觉得好笑,脸上却依旧正经,“我是这里的祭酒。我有责任和义务管理你们。”
少女唇抿成直线。
学生们惊疑不定地看着她。
温遥月目光落在按住少女的两人,眸光微闪,道:“你们抓得太紧,她不舒服,松开吧。”
那两人对视一眼,迟疑着松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