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千两之赏？”虎墩兔憨面露讶色，轻声探询。
    此赏格，源自天启圣君与察哈尔之约，昔日定例，斩建州一虏，大明赐银十两，岁末封顶，仅四千两之数，实显吝啬。
    然朝廷诸公终觉此数寒碜，遂慷慨增至四万两，彼时四万银可易两万余石粟，真乃挥金如土，手笔不凡。
    得此厚赏与市惠，加之大明为强援，虎墩兔憨喜不自胜，即刻挥毫，致书建州女真，字里行间，骄横毕露，竟自封“四十万蒙古之尊，巴图鲁再世成吉思汗”。
    而将努尔哈赤轻视为“水滨三万女真之微末首领”，严词警告其勿犯大明广宁疆土。
    努尔哈赤闻讯，怒不可遏，使者遭斩，旋即挥师南下，广宁城顷刻易主。
    其后，天启帝意外蒙难，新皇登基，怒斥虎墩兔憨惹是生非，致广宁沦陷，一怒之下，决然断绝了与察哈尔的盟好。
    顾小佳似对这段过往了然于胸，却笑而不语，仅以摇头轻叹，对虎墩兔憨投以意味深长的一瞥。
    \"四万两？
    哼，虎墩兔憨的面色瞬间云开雾散，几分释然浮现。\"
    部落昔日辉煌不再，这区区四万两白银，犹如甘霖滋润，足以让部落重焕生机。
    然而，顾小佳轻轻一摆手，仿佛拨云见月，虎墩兔憨的眉头再次紧锁成峰。
    \"四十万两？！\"
    三字一出，惊雷炸响，虎墩兔憨心中五味杂陈。
    他未尝不梦，但深知南朝吝啬如铁公鸡，边军尚饥寒交迫，对外藩更是视若敝屣，何来巨款相赠？
    顾小佳笑若春风，语带机锋：
    \"大明疆土辽阔，四十万两犹如沧海一粟，微不足道。
    然大汗今非昔比，西海之遥，广宁之隔，更有叛服后金的蒙古诸部为障，此银虽在，取之犹探虎穴！\"
    忆往昔，察哈尔部雄踞宣府以北，与大明携手，共谋后金之腹背受敌。
    今时不同往日，虎墩兔憨已沦至西海之滨，千里迢迢，且道阻且跻，皆是敌影重重。
    赏银虽诱人，却似镜花水月，遥不可及。
    辛一博闻言，轻轻一拽顾小佳的衣袖，心中暗忖：
    这老顾，言语间愈发天马行空，朝廷何时许下四十万两黄金之诺？
    大话出口易，归朝覆命难矣！
    顾小佳回眸，眸光中闪烁着笃定，给予辛一博一记安心的微笑，随即笑靥如花，转向虎墩兔。
    “大汗莫非疑我南朝诚意浅薄，如风中柳絮？”
    虎墩兔闻言，眼神一凛，犹如寒光乍现，直射顾小佳心田。
    顾小佳心头一凛，那眼神锋利如刃，即便他自诩脸皮厚如城墙，此刻也不免心跳如鼓，咚咚作响。
    虎墩兔，昔日草原之鹰，自命蒙古正统，性情骄横不羁，即便时运不济，亦不容他人轻侮半分。
    “大汗之疑，犹如方才我南朝之惑，皆是就事而言，非有他意。
    然我朝陛下，洞悉大汗境遇，仍愿携手共谋，实乃对大汗雄才大略之深信不疑。
    陛下特旨，重启市赏，意在助大汗重整旗鼓，此等诚意，日月可鉴。
    望大汗以诚相待，共绘宏图，勿让浮云遮望眼。”
    顾小佳沉稳应对，言辞间尽显外交家的风范。
    虎墩兔闻言，神色凝重，陷入沉思。察哈尔之境，他心如明镜，唯不解大明此举深意，暗自揣摩其中玄机。
    \"敢问贵邦粮秣之援，能助我部几何？
    \"虎墩兔憨略一踟蹰，以询。
    \"此端全系于大汗麾下雄兵之众寡！\"
    顾小佳应声如流，无丝毫迟疑。
    顾小佳心中暗自揣摩，关外蒙古部落林立，皆可倚为臂助，何以圣上独垂青于这濒临绝境之虎墩兔？
    然此皆君上决策，非他所能窥测。他之责，唯在将事办妥，而粮草，实乃克敌制胜之根本。
    虽助虎墩兔必耗巨资，然其真实底蕴，他亦需洞悉，方不负圣命。
    \"吾部精锐，足有两万八千铁骑，若贵国粮草充裕，吾愿联合此地另三汗，共图大业。
    届时，兵马汇聚，可达五万之众，势不可挡。\"
    忆及年初侵扰陕西之役，兵力既无隐瞒，亦深知单凭此三万余众，重返漠南无望，更遑论与后金争锋。
    故而他索性提及新结之三部盟友，以增强底气。
    \"唯……\"虎墩兔憨言及此处，面现赧色，似有隐衷难启，令氛围平添几分微妙。
    \"本官奉大明之命莅临，旨在共襄盛举，缔结盟好，更欲为大汗排忧解难，愿闻其详。\"
    顾小佳言辞爽利，掷地有声。
    \"哈哈，顾大人直率之风，甚合吾意。实言相告，眼下本汗囊中羞涩，难以筹措南朝珍馐之资。\"
    虎墩兔坦荡一笑，道出难言之隐。
    结盟之事，非儿戏，亦非施舍之场，粮食交易，银货两讫，天经地义。
    \"哎呀，此诚为棘手之务。\"顾小佳佯装踌躇，眉宇间却暗藏机锋。
    他心知肚明，虎墩兔之困窘，乃至民不聊生，易子而食之惨状亦有所耳闻。
    然对策早已胸有成竹，只待时机成熟，方才缓缓展开。
    \"咦，我朝对良驹素有爱慕，不知大汗可愿以骏马易粮？\"
    虎墩兔憨态可掬，一语道破天机，恰似神来之笔。
    此言一出，顾小佳心中窃喜，暗赞其机智过人，犹如心有灵犀，不待问而答。
    \"陛下之意，本官虽未亲聆，然以我大明之仁厚，定能体谅大汗苦衷。
    本官愿先行应允，归国后自当禀明圣上，共商以马易粮之善举。
    唯愿大汗明示，所需粮草几何，以定乾坤。\"
    顾小佳言辞恳切，既显诚意，又含策略，一语双关，尽显外交高手之风范。
    顾小佳心中暗喜，面上却故作为难之态，其意昭昭，誓要以身涉险，力挽察哈尔部于危难之际，尽显侠肝义胆。
    时下，大明新军二十万，战马之需犹如渴骥奔泉，而蒙古人粗犷不羁，殊不知关内马场虽在，良驹稀缺，难堪大用。
    “吾部愿献骏马八千余，以解燃眉之急。
    然，怎可让先生涉险？
    若事有蹉跎，吾自当与诸汗共商良策。”
    虎墩兔憨心怀感激，言词间敬意油然而生，连称谓亦随之亲切。
    顾小佳笑语盈盈，宛如春风拂面，言道：
    “大汗过誉了，在下虽久居中原，却对大汗威名仰慕已久，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
    若能为两族结盟尽绵薄之力，纵有万般艰难，亦觉此生无憾。”
    其言辞恳切，令虎墩兔憨心花怒放，手足无措。
    “好一个义薄云天！
    若中原不容君，草原之上，兄弟之席永为君留！”
    虎墩兔憨豪情万丈，随即下令：
    “速备上佳蒙古包两顶，再选美姬二人，为贵客暖榻添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