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良玉行军迟缓,实乃深思熟虑之果。他,一介边军草根出身,深知京城城防固若金汤,炮火连天非等闲。
朱常洵心急如焚,誓以速度争皇位,却不知京城非纸糊,亦非轻易可撼。
左良玉腹诽:殿下啊,莫非真以为京城易取?
或自信万众归心,一到即成大业?
凭何?
区区万六之众?然此念仅藏于心,不敢明言于朱常洵前。
他暗盘算,既得福王倚重尤、曹二将,边军骁勇善战,何不令其冲锋陷阵,自己则伴朱常洵左右,待功成自然论赏。
不料,起兵旬日,尤、曹皆称未就绪,左良玉心生疑虑,恐朱常洵遭欺。
左良玉精明,誓不争先,深知先至者先赴死。
他谋定而后动,即便边军有诈,亦要鲁、代二王先行探路。
郭顺昌察言观色,见朱常洵不悦,忙献言:
“殿下,明日周王援军至,胜算大增。”
郭顺昌因左良玉之势得宠,现为福王麾下参将。
朱常洵略宽心,念及周王世子朱恭枵,重礼拉拢,许以超越蜀王之封地,意在借势登大宝。
土地即权柄,藩王一方霸主,地位尊崇。
朱恭枵率军五千,明日将至两万,兵力可观。然朱常洵仍忧,尤、曹二将拖延未发,心如大石。
“室辅,边军何日可动?”
朱常洵问谋士陈德荣。陈德荣笑答:“尤总兵路远,曹总兵正筹备攻城器械,数日必发。”
陈德荣亦腹诽尤、曹,再拖恐难圆说辞。
他深知,二人建功,自己方能沾光,故仍竭力周旋。
“此事不可再拖,月底前务必发兵!”
朱常洵怒下通牒。
陈德荣诺诺连声,心中却叹银钱已掷,功未立而主已怒。
正此时,前方喧哗,郭顺昌怒马前探,原是士卒疲惫求歇。
张文明等老兵油子,诉苦连连,郭顺昌无奈,只得严词训斥,队伍复行。
张文明狡黠,以无良马为由,调侃郭顺昌,二人昔日同袍情谊,于嬉笑怒骂间流露。
郭顺昌虽恼,却也无奈,军中兄弟,情谊难断。
\"郭统领大人,请垂眸一观,吾足下风光,何其'壮观'?一而再,再而三,乃至五指之数,泡影重重,皆为此行所赐。\"
言罢,一士卒索性摒弃鞋履,黝黑足趾犹如墨云,直逼郭顺昌眼前。
\"岂有此理,大不敬也!\"
郭顺昌勃然大怒,自踏入福王府,擢升参将之列,军帐之浊气已与他绝缘,仿佛脱胎换骨。
他自视已非吴下阿蒙,怎堪昔日袍泽此等粗鄙之举,心中犹如被辱寒冰。
\"郭统领,您可要明镜高悬,切莫忘了初心,如今高升,怎就忘了咱们兄弟情分?\"
张文明戏谑间,煽风点火。
张文明一行人的嬉闹,犹如石子投入湖面,激起层层涟漪,行军队伍被迫暂缓步伐。
后续兵士见状,纷纷效仿,欲借此良机小憩片刻,顷刻间,郭顺昌竟被众星拱月般围得水泄不通,场面好不热闹。
……
初时,卫所之乱如野火燎原,继而新募之卒亦蠢蠢欲动,福王府的卫士亦怨声载道,苦不堪言。
郭顺昌眼见事态日炽,如游鱼脱网般,于重重兵影中艰难脱身。
“何故停滞不前?”
朱常洵目光如炬,质问郭顺昌。
“殿下,将士们长途跋涉,体力透支,恳请稍事休憩。”
郭顺昌心绪难宁,生怕触怒龙颜,毕竟福王素以严苛着称,而今却求休憩,实难预料其反应。
然郭顺昌深知兵心,若不顺其意,恐生哗变,犹记往昔建虏围城,勤王之师半途溃散,乃至弑主而逃,历历在目。
左良玉见状,神色凝重,略过郭顺昌之过,向朱常洵进言:
“殿下,军行有常,二时辰一歇,乃古来惯例。新卒未经锤炼,强压恐生不测。”
实则,二时辰亦需疾行三十里方为合格,此中微妙,左良玉未明言。
朱常洵闻言,眉头微蹙,转视左良玉,见其意决,遂允休整。
实则,若非朱常洵不谙军法,此等懈怠,必遭严惩。
左良玉得令,急令郭顺昌传旨,兵士喧哗愈烈,恐难以驾驭。
朱常洵在内侍搀扶下,步下马车,其体态臃肿,显是富贵之相,重逾两百斤。
须臾之间,数驾马车驰至,内侍们手脚麻利,卸物搭帐,半刻之间,一座金碧辉煌的军帐赫然在目。
朱常洵漫步片刻,觉疲累,遂返帐内休憩。
帐内陈设奢华,金丝楠木桌椅,巨型条案,尽显皇家气派。
未几,内侍们托盘而至,佳肴满桌,香气四溢,烤鸭、鲜鱼、素菜、靓汤,一应俱全。大军行进间,能享此等盛宴者,唯朱常洵一人耳。
此等高效,全赖朱常洵麾下三百内侍,专司其饮食起居,只需一声令下,御厨便能在极短时间内呈上珍馐美味。
餐后,朱常洵回马车安寝,队伍复行。
岂料夜幕低垂,又生波澜,老兵煽风点火,以食不果腹为由,摔碗为号,新兵亦随之响应,共求饱食。
“左卿,军粮是否不继?”
朱常洵询问道,心中隐隐有不安。
朱常洵深思熟虑,所积军粮原可足两万众三月之需,征兵之初,粮草之耗已了然于胸,然士兵因粮滋事,实令他费解。
“殿下,军中之事,驻扎与行军,粮草分配大相径庭。”
左良玉语带玄机。
“本王岂不知此理?多拨粮草便是,若连此等小事都无法解决,何以成大事?”
朱常洵略显不悦。
左良玉心中暗叹“何不食肉糜”,表面却强忍笑意,解释道:
“殿下,行军之中,人皆成饿虎,每日消耗,非比寻常。若依彼等食量,恐殿下所积,难撑至京。”
朱常洵恍然大悟,自恃食量惊人,未料士兵之胃口亦不遑多让。
欲施恩惠,却被左良玉婉拒,深知宠溺之弊,遂严惩闹事者,军心始安。
不久,周孝王朱恭枵率五千精兵来援,朱常洵大喜,设宴款待,并令全军休整,士气高昂。
然检阅之时,朱常洵对朱恭枵之部大为失望,兵甲不全,阵型散乱,与己部相去甚远。反观左良玉,更觉其可倚重。
左良玉心知肚明,此等乌合之众难成大器,故近月来专攻军容军纪,表面光鲜,实则虚有其表。
其真正所倚,乃尤世威、曹文昭等强将及诸藩王之势,意在借势再起。
大军一路北上,沿途州府望风而降,朱常洵喜不自胜,左良玉却疑虑重重。
州府降而不助,反索粮草,世态炎凉,令他心忧。
“爱卿所虑何事?”
朱常洵询问道。
“殿下,各地官员轻易归降,且求粮而不援,此事蹊跷。”左良玉直言不讳。
陈德荣在旁附和:“此乃崇祯失道,官员民心所向,殿下天命所归。”
朱常洵听后颇为受用,赏赐有加。然左良玉之忧虑未减,深知天下未定,风险犹存。
正当此时,哨骑急报,鲁王之军已近京城,朱常洵与左良玉皆感形势紧迫,对视之间,已是无言的默契与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