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闲暇之余,恰逢锦衣卫风传鲁王兵马逼近京畿,朕便微服私访,一探究竟。
诸位阁老怎地也跃马扬鞭?
秋风瑟瑟,望诸公保重龙体,方不负朕一番挂念。\"
崇祯帝笑语盈盈,目光扫过一群内阁重臣。
只见众臣皆是朝中栋梁,唯独文华殿大学士吴甘来正值不惑,英姿尚存;而温体仁等老臣,年逾花甲乃至古稀,平日里习惯了轿辇代步,此番策马,实属罕见。
想那大明子民,平均寿数尚不及不惑之年,此等耆宿,实为皇帝心腹之臣,国之瑰宝。
崇祯心知肚明,老臣们之所以面带愠色,皆因此番行动太过突兀,未及通报,即便是内阁亦被蒙于鼓中。
一者,孔家声望显赫,恐鲁王有内应之忧;二者,自半年前藩王之乱初现端倪,崇祯便布下天罗地网,十万京营精锐蓄势待发,他亦渴望亲临战场,体验金戈铁马之豪情。
至于三者,更是崇祯心底之秘,不可轻易示人。
一旦泄露,只怕再难脱身,更遑论挥师征讨。
几位老臣若联手阻拦,宫门之外,必成其牢笼。
\"陛下,请勿顾左右而言他!国事为重!\"
温体仁闻言,非但不领情,反而怒形于色。
他晨间方知圣上竟私自离宫,且所为竟是亲征,不禁惊骇交加。
战事凶险,非儿戏可比。
圣躬安危,关乎社稷。两年来,朝局渐稳,百废待兴,温体仁等功不可没。
他们深知崇祯性情多变,却仍忠心耿耿。
更有人言,圣上颇有唐宗宋祖之风,于乱世中力挽狂澜,其难可知。
然温体仁亦忧,若圣上一时冲动,身陷险境,太子尚幼,新政未稳,外患频仍,朝纲恐再陷混乱。
一念及此,他忧心忡忡,却又在见到崇祯安然无恙时,怒火中烧。
君臣之间,虽有尊卑,但私下里,崇祯对他们敬重有加,关怀备至。
温体仁等人亦对这位年轻天子怀有深厚情感,视若亲子。
\"诸位爱卿勿忧,朕有解、周二卿护驾,万无一失。\"
崇祯见温体仁动怒,非但不恼,反自承其过。\"
温卿受惊,朕心甚愧,速召军医前来诊治。\"
陈奇瑜亦在一旁帮腔,言及温体仁因惊惧而晕倒之事。
崇祯闻言,心中略感愧疚,却也难掩亲征之悦。
\"温卿无恙便好。至于鲁王,已伏诛矣。\"
崇祯轻描淡写,一语带过生死大事。
\"伏诛?\"
众臣闻言,皆感震惊。鲁王虽有过错,但终归宗室血脉,历朝以来,多以圈禁了之,少有赐死之例。
此刻,他们不禁对崇祯的决断心生疑虑。
\"确然,马失前蹄,魂归黄泉。\"
崇祯帝言简意赅,道破真相。
\"至于那圣裔孔胤植?\"
温体仁舌尖一滑,旋即正色其名,\"亦步其后尘乎?\"
\"同样归于尘土。\"
崇祯神色淡然如初雪,未起波澜。
\"何至于斯!\"
温体仁惊愕未平,闻孔胤植亦逝,语调骤变,如风中残烛。
古往今来,帝王之尊未尝轻启诛圣裔之例,即便孔门有失,亦常念先贤之德,宽宥之。
况乎朝野上下,皆以孔孟之道为尊,孔门之事,谁敢怠慢?
然今陛下竟决然斩之,此风若传,天下哗然,士子之心,或将动摇。
\"哎,诸公不知,彼时兵荒马乱,朕与解爱卿遍寻孔胤植,终得见,却不幸为乱兵所困,财物尽失,乃至衣不蔽体,惨状不忍睹。
为免其再遭荼毒,解爱卿与周卿商议,决意就地火化,以慰英灵。\"
解阎王适时解围,更将周遇吉拉入同舟,共担风雨。
\"确有其事,那片烟云缭绕之地,便是孔胤植之归宿。\"
周遇吉被突如其来的推举弄得措手不及,却也只能顺势而为,与解阎王共舞于刀尖之上。
\"纵死于乱兵,亦不应擅行火化,孔胤植之尊,岂容京营提督轻率处置!\"
熊文灿未及温体仁动怒,已抢先质问,言辞犀利。
崇祯心中暗笑,料定众人必不甘心。
他深知,孔胤植之死,非止一二人之言可定,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方能服众。
然他意已决,岂容他人置喙?
\"住口!\"
熊文灿话音未落,崇祯已怒不可遏,\"焚尸之令,出于朕心!
此等叛逆之徒,罪大恶极,死有余辜!尔等莫非欲为孔家开脱乎?\"
言毕,面色铁青,寒气逼人。
熊文灿闻言色变,心中暗悔鲁莽。他本应料到,解阎王与周遇吉既为陛下近臣,自不会擅行其事。
他这一问,无异于自投罗网。
群臣面面相觑,心中疑云密布。
孔胤植之死,真乃乱兵所为?
焚尸之举,莫非意在灭迹?
内阁之中,皆是心机深沉之辈,陈奇瑜与杨嗣昌交换眼色,彼此心照不宣。
然疑虑归疑虑,无人敢直面龙颜,以免触怒天威。
\"孔家受朝廷恩泽三百年,何以至此?孔胤植首倡叛乱,孔门何以报之?谋反之罪,其罚何如?\"
崇祯环视群臣,冷语相询。
群臣哑然,气氛凝重如铅。此问不难答,然大明律法之下,谋反之罪,诛九族无疑。
最终,一亲卫挺身而出,高声应道:
\"陛下,谋反者,当诛九族,此理妇人之仁亦知也!\"
所言之九族,犹如繁茂枝叶,父族四脉,囊括孔胤植本家及外嫁姑姊妹之嗣,血浓于水,枝蔓相连。母族三系,外祖、外祖母娘家及姨表,情深意长,亦属其列。妻族双轨,岳父岳母之族,姻缘所系,共此荣辱。
孔胤植,衍圣公之尊,孔门世代承恩,家族之盛,仅次于皇家,宛若星辰之旁最亮之珠。
士卒一时失言,旋即觉不妥,缩颈遁入人海,避其锋芒。
“稚子尚知,朕岂能不知?”
崇祯帝语出,意味深长。
“孔胤植虽有过,然孔门无辜者众,岂可一概论罪?孔圣在天,恐难安息。”
温体仁急谏,膝行而前,为孔氏请命。
内阁首辅一跪,熊文灿等六七重臣,不顾地石崎岖,皆随而跪,非为胆大包天,实乃信仰所驱,为天下文脉,为孔门不绝。
孔胤植去,衍圣可再选,孔门若绝,则士子心空,学问无依。
崇祯帝笑中带刺:“昔日株连,未见卿等如此急切,孔家何殊?”
言下之意,天子尚与民同罪,孔家岂能例外?
温体仁等汗湿衣襟,此问难答,孔家在心,确为特殊,然天下百姓,多为生计奔波,诛孔之事,于彼或觉理所当然。
范景文欲再谏,崇祯帝却已开口:
“朕意已决,孔胤植罪不可赦,但念孔门不易,仅诛其三族,家产归公,余者贬为庶民,百年不得仕。”
此言一出,似有妥协,实则深意,欲削孔门之势,让儒学归凡。
“自此,衍圣公之名,成历史尘烟。”
崇祯帝一语定音,群臣愕然,却也知大局已定,孔门辉煌,终成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