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佑廷接过伙计端来的茶水递给她,“这铺子也有你的一份,你怎么就作不得主了?”
韩佳茗虽然早就猜到他不会有意见,可亲耳听见他这么说了还是很开心。
她接过茶杯,看到王家的和青芝已经在帮着打扫,根本没注意他们这边才好奇地问道:“对了,你跟太子妃熟悉吗?”
徐佑廷沉默了两秒才道:“说起来我们算是表兄妹。”
简短地解释了这么一句他就转移话题,“你不用担心她会再召见你,铺子不日就会开张,她想吃让人来买就是。”
韩佳茗点点头,装作没有发现他之前短暂的沉默,就像先前她装作没有看见王家的和青芝在听见太子妃三个字时的异常一样。
从一旁的架子上抽了本民间故事,端着茶杯走到窗边一张桌子后坐下,一边看故事一边品茶。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将她纤细的身子笼罩其中,让人瞧着就觉出一种静谧和惬意来。
徐佑廷不自觉地也想学她,拿一本书端一杯茶,就这么悠闲一下午。
可惜他还有事要忙,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转身往后厨去了。
她说过卫生问题不容忽视,他得亲自盯着后厨的打扫。
被韩佳茗的惬意吸引的还有窗外路过的祁恒。
他坐在马车里,马车一侧的帘子被风吹起一角,他不经意的转头,就看见了不远处的窗口,穿着水蓝色衣裙的少女,一手执书一手端茶,低头呷了口茶,眼睛却舍不得离开书本。
也不知书上写了什么好笑的内容,她唇边忽地绽开了一抹微笑,就好像树上偶然落下的一片叶子,在水面上荡起了浅浅的涟漪。
而水面下,是一汪心湖。
“停车!”
马车还没停稳,祁恒就跳了下去。
“五爷——”驾车的小厮不明所以地跟了上去。
韩佳茗正看到精彩的部分,笑得都快握不稳茶杯了,刚把杯子放下就感觉到眼前的光线有了变化。
不由抬头看去。
“姑娘,是你啊!”
一个眼熟的少年一脸惊喜的看着自己。
“你是……”韩佳茗想起来了,是那日在大食堂门口等着小厮排队要打包饭菜回去孝敬家中长辈的少年,她放下书,起身笑道:“好巧啊,你来这儿是?”
这里也还没开张啊。
祁恒脸上浮现出一层浅浅的红晕,“我路过,看姑娘眼熟就冒昧进来了,没想到是姑娘你。”
韩佳茗不由在心内叹了声“好眼力”,那日她是穿着男装的,今日是女装,他竟然这么轻易就认出来了。
祁恒拱手道:“在下祁恒,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我……姓方。”
“方姑娘,这儿是什么地方,茶馆吗?”
祁恒一边问,一边好奇的打量四周。
韩佳茗解释道:“这是间奶茶铺子,也是我家表哥开的。”
“表哥?”
“对,我表哥是户部尚书徐庸的第三子,徐佑廷。”
徐佑廷从后厨出来,恰好就听见了这句。
“表哥。”韩佳茗发现了他,忙边冲他招手边喊道。
生怕他待会儿说漏嘴。
徐佑廷走了过来,站到她身侧,看向祁恒,微微眯了眼睛:“祁五公子?”
祁恒也是知道徐佑廷的大名的,他觉得自己认识徐佑廷正常,徐佑廷认识自己倒叫他意外。
“徐三哥认识我?”
“京城中谁人不知道祁五公子的才名?”
丞相府五公子祁恒,三岁诵唐诗,四岁读历史,五岁能作文,是出了名的神童。
祁恒见韩佳茗一脸惊异地看着自己,神情尴尬道:“徐三哥说笑了,我父亲总说我是个书呆子,我只是爱读书,但是在读书一道上并不算太有天赋。神童之名实不敢当。”
没想到他话一出,韩佳茗就道:“爱读书本身就是一种天赋啊,祁公子就别自谦了,神童之名你当之无愧!”
难道只有过目不忘才叫有天赋吗?
一个三五岁的孩子就能看得进去书,这就是一种天赋。
祁恒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是……吗?”
韩佳茗斩钉截铁道:“是!”
以前她不止一次问自己,为什么她老太爷赋予她那么多爱好,就不能多一样“爱读书”。
外婆跟她说,读书辛苦,有几个人是真正爱读书的呢,不过都是为了有个好的未来逼着自己刻苦罢了。
可现在,她就碰上了一个真正爱读书的人。
三岁的孩子能看的懂什么?他什么都看不懂就能沉浸其中,这可不就是天赋吗?
她看向徐佑廷,“表哥,你说呢?”
徐佑廷目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才又看向祁恒,“表妹说的对,祁公子不必自谦。”
祁恒忽然很开心,眼神带光地看着韩佳茗,“多谢姑娘开解,以后再有此类夸奖,在下便可以坦然接受了。”
韩佳茗爽朗一笑,“不必客气。”
徐佑廷见祁恒对着韩佳茗傻笑,心里忽然一阵不爽,“表妹,咱们就不耽误祁五公子的时间了,人家着急回去看书呢。”
韩佳茗莫名其妙,又不是她把祁恒拉出来的?
祁恒也忙解释:“不着急不着急,读书也需要劳逸结合……”
话还没说完,徐佑廷道:“那你自己逛逛,我们就先回去了,表妹初来乍到,长时间不回去家里老太太会惦记的。”
说着就扯了韩佳茗的袖子,“走吧,表妹。”
韩佳茗冲祁恒挥挥手,“回见。”
祁恒看着他们一同离开的背影,忙应道:“回见。”
何清风进来就看到站在窗前翻书的祁恒,好奇地走过去,“祁小五,你怎么在这儿?”
祁恒知道他和徐佑廷关系好,在这儿见到他也不意外,神色有些不自然地道:“我跟方姑娘有过一面之缘,刚刚路过看到她在这儿就进来打个招呼。”
何清风也没注意到他脸上飘着的两团浅浅的粉色,勾头往厨房看,“方姑娘也来了,他们人呢?”
祁恒:“走了。”
何清风问过:“什么时候?”
“刚刚。”
“谢了。”
何清风立刻就追出去了。
“表哥,你走慢点。”韩佳茗有点跟不上徐佑廷的步伐,扯着自己的胳膊往回拽。
徐佑廷停下步子,松开手,扭头问道:“饿了没有?”
韩佳茗奇道:“你怎么知道我没吃午饭?”
徐佑廷白了她一眼,抬脚往大食堂走。
韩佳茗扭头看向身后跟着的王家的和青芝,青芝道:“奴婢刚才见厨房有些面粉和鸡蛋,想着给姨娘烙个饼来着……”
三爷听见了,就出去了。
原来是要带姨娘吃饭去。
韩佳茗扭头追上徐佑廷,“表哥,咱们去哪儿吃啊?”
表哥还喊上瘾了。
徐佑廷:“表妹想去哪儿吃?”
韩佳茗:“反正不去大食堂。”
最后,徐佑廷让王家的和青芝先回去,然后叫了辆马车,马车七拐八绕地把他们带到了城北。
韩佳茗下了马车后揉着咕咕叫的肚子,看向四周,一堵堵围墙,好像都是住宅,也没看见哪儿有饭馆啊。
徐佑廷看了眼她饿得有气无力的样子,“马上到了。”
说着就走进了一条小巷子里。
韩佳茗慢腾腾地跟了上去,没几步就追上他了。
大概走了百来米,穿过巷子,徐佑廷就道了声:“到了。”
韩佳茗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悦来酒家”四个醒目的大字映入眼帘。
徐佑廷抬脚进去,她忙也跟上。
院子里像是刚结束了一场宴席,好几个妇人都在收拾。
其中一个妇人抬头发现他们,一脸惊喜地喊道:“三爷,您来啦!”
她一声喊,屋内立刻走出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满脸笑意地迎向徐佑廷:“三爷,您可好久没来了!”
徐佑廷点点头道:“最近忙些事情,没空过来。”
“快里边请!”那男子忙领着他们进去。
韩佳茗注意到他是个跛子,走路一高一低的,可是为人却给人一种十分爽朗大气的感觉,似乎一点也没有因为跛脚而自卑。
男子许是注意到她盯着自己的脚看,笑道:“让姑娘见笑了,小老儿前些年脚上受过伤,落下了残疾。”
韩佳茗忙垂首道:“老伯勿怪,我只是想到了我大伯,他也是受伤导致了跛脚,我看您亲切就多看了几眼。”
徐佑廷道:“劲叔的腿是在战场上受得伤。”
所以眼前的老伯是个退伍老兵!
韩佳茗油然而生一种崇敬之意,拱手道:“原来老伯还是个大英雄,失敬失敬!”
孙劲第一次被人称作“英雄”有点懵了,见她煞有介事的也不像是开自己玩笑的样子,失笑道:“姑娘言重了,不敢当不当。”
“有什么不敢的?”韩佳茗看着他的脚,一脸认真地道:“当仁不让才对。”
她的神情和语气都显出几分较真来,倒叫孙劲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徐佑廷扯了张凳子坐下,目光含笑地看了韩佳茗那认真的小脸一眼,对孙劲道:“她说的对,劲叔是大越的英雄,每一个上过战场的士兵都是。”
孙劲忽地就湿了眼眶,五十多岁的汉子,当年利箭刺穿膝盖骨都没掉一滴泪水的勇士,此刻却被面前两个稚嫩的少年男女的几句话说的红了眼睛。
“好,我孙劲是个大英雄!”
不止他,当年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全都是。
“你们坐,我去看看昨儿个射的山雁还有没有,给你们烤了下酒。”说着就虎虎生风的离开了。
屋内总共放了有十来张方形桌,好几张桌上还有没来得及收拾的残羹冷炙,看样子中午的时候这里生意是极好的。
她走到徐佑廷旁边坐下,好奇地问道:“你跟劲叔怎么认识的?”
徐佑廷:“劲叔算我半个武师傅,当年在府里教过我一段时间。”
“那后面怎么不继续教了?”
“我把他赶走了。”
“为什么?”
徐佑廷看着她睁着一双充满疑惑的眼睛看着自己,似乎很笃定他是会有苦衷的一样。
当年他爹包括他娘,都认为他是不服气让一个跛子教自己功夫。
“劲叔的妻子身子不好,三个孩子也年幼,有一次最小的孩子差点溺水而死,这个家离不开劲叔。”
韩佳茗又是为劲叔一家当初的艰难而心酸,又是为他的善良而感动,抬眼再次打量了番四周,“这家酒馆不会是你帮着开起来的吧?”
徐佑廷:“我和几个兄弟出了银子。”
这里的特色是野味,价格也不贵,劲叔为人又大方热情,所以附近的百姓都爱来这儿吃饭。
“不是,你来这儿怎么也不叫我一声?”
何清风真如一阵清风似地跨进门来,一屁股在韩佳茗旁边坐下,瞪向徐佑廷。
看到他们时他们正好上了马车,他追半天没追上,最后看方向猜测他们是到这儿来了,也只好叫了辆马车跟过来。
他也不是要徐佑廷回答,拿起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大口才道:“我听我娘回去说太子妃让你那个小妾去太子府给大家做吃的,你那个小妾没去,说是手受伤了,这是真的假的?”
问完扭头看向韩佳茗:“表妹,你知道不知道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