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之后天气逐渐转凉,桃子季早已过去,陶若筠的酒坊里存了满满一酒房的桃子酒,她又另做了一瓮烧酒,倒不是为了卖,而是家里做菜泡酒要用。
这天陶若筠结算过李家大哥看桃林的资费,便带着小乙准备进山。
这个时候的山林,那就是宝藏天地。
陶若筠虽然不会挖多少药材,但是还有很多东西她可以拿来用,比如今天她就要找无患子做澡豆。
澡豆可以用来洗面沐浴浣衣,豪门大户一般会用胰子洗脸沐浴,但是价格昂贵,不是一般人家用的起的。像陶若筠这种就是能自己做的,就自己做,况且秋日里的无患子,深山里多的是,她一次就能做够一年的量。
这天一早,陶若筠和小乙吃过早饭之后,便简单的揣了几个白馒头和一囊袋的水,往山里去了。
一路上倒是遇上了不少的人,打猎的,挖草药的,进山烧炭的,砍柴的,各凭各的本事在这山里赚钱吃饭。
陶若筠背着竹篓,边走边看,那些果树她早就踩过点了,此刻她正站在一颗板栗树下往上张望。
“这是什么树?”小乙仰着脖子问。
“这是板栗树,有好些年头了。”
自陶若筠小时候第一次进山起,她便记得这棵树,当年就已经是人够不到树枝的高度,眼下长得更高了。
对这种树,想爬上去摘板栗,几乎不可能,唯一能做的是在树下捡,人们走过这条路,总会暂时停留下来在地面寻找一阵才离开。
成熟后的板栗会自己张开刺球,露出里面的褐色果实,不消几日,那果实便自行脱落,跌落地面被人捡走,或者被其他动物吃掉。也有落在烂泥腐叶里,成为泥巴的一部分。
陶若筠看了看地面,捡到了几个漏网之鱼,但是并没有停留,而是带着小乙继续往前走,板栗不是今天的主要任务,无患子树还在更深的山里。
无患子叶同椿树,树干直又长得高大,等到秋日里通体变成金黄色,在深山里十分惹眼,倒是好寻的很。只需要人站在山坡上一眼扫去,便知道哪里有树了。
陶若筠带着小乙走到一棵无患子树下,放下竹篓就开始捡,现下量不多,陶若筠捡的仔细,小乙却时不时的盯着树上看,嘀咕道:“树上的更多。”
陶若筠知道他的心思,便告诉他:“你找些石头去砸好了,砸的掉下来了,我就可以捡了,等下回去路上还有板栗树,你也帮我砸些。”
小乙有些不可置信:“真的假的?”
陶若筠轻笑不答。
这是真的,也是假的。
砸,确实可以砸到一些,但速度太慢,而且累人,有那力气还不如多找几棵树。
小乙见陶若筠不答,便知道她在逗自己,不再惦记树上,乖乖的帮着捡起来。
无患子个头不小,但里面的核也不小,得多捡些才够用。
两人统共寻了五六棵树,这才几乎装满两竹篓,心满意足的往回走。
陶若筠没有按照原路返回,而是在山上绕了一小圈,她要去找另一棵拐枣树。小乙也不问,只管跟着走。
这个季节的拐枣,相比通体金黄的无患子,那就是个秃子。整棵树上不剩几个叶子,树枝上挂满了瘦长扭曲的拐枣。
拐枣,状若其名,果实长的七拐八拐的,每一个拐的尽头都是一两颗种子。刚刚成熟时,水份充足,果皮还略带涩味,等完全成熟后,会慢慢脱水,涩味消失,这个时候吃起来,水份虽然不足,但是甜到发腻,是小孩子很喜欢的吃食。
小时候的陶若筠一到这个季节便会吵着让爹爹陪她来山里找拐枣吃,可是距离上一次爹爹陪陶若筠来山里,已经是近三年前的事情了。
“小乙,帮我捡些拐枣,不要踩烂的。”
小乙帮着开始捡,地上,旁边的灌木上,落得到处都是。
这些水果,不仅仅小孩子喜欢,一些小动物也很喜欢,得挑拣着些。
陶若筠特意在一颗灌木上捡了一串拐枣,摘了顶头的种子,塞到小乙嘴里。
“试试,甜不甜?”
“甜,好甜。”
陶若筠笑笑:“我们拿这个泡一坛子酒好不好?我特意酿了一瓮烧酒。”
“好。”
反正陶若筠说什么,小乙都是说好。
拐枣可能是长得偏僻了些,小孩子们来不了,所以树下掉落了不少,两人把竹篓塞满,又用衣摆兜了不少,这才往回走去。
秋天里的深山,不像夏日那般清爽,反而带着丝丝寒意。
“小乙,你冷不冷?”
“不冷。”
“等我的樱桃酒卖了钱,我就给你做一身复衣好不好?里面填新丝绵,冬天穿肯定暖和。”
小乙在后面跟着,道了一声好,过了会儿又补充了句:“我喜欢穿短袄,给我做短袄吧。”
陶若筠不解,问他为什么,小乙却答:“长袄困着膝盖,走路不舒服,我喜欢穿短的。”
陶若筠笑笑,心里知道他是担心长袄费钱,她不禁也在心里盘算着价格。
一两丝绵的价格得百文上下,给小乙做件崭新长袄的话,没有一两银子拿不下来。
一提银子她就头痛,这酒,还是得多做。
这一日,两人在山中走的有些远,直到下午才回到村子,可是一到村子里便听说出了一件大事。
河里的水被人断了。
陶若筠和小乙走在村子里的路上,就看见前方一群人举着锄头扁担气势汹汹的往村外赶,小乙拉住一个人问了才知道缘由。
原来这段时间河里水位太低,大家的水田都有些灌不上水,本来就很艰难,结果今天下午河里的水直接断流了,大家便说是河的上游有人拦坝截水,村里的壮汉们此刻正集结起来,准备去上游的村子算账拆坝。
小乙看着人群,有些想跟着一起去,却被陶若筠拦下了。
“你别去了。看这架势,不打一架是不会罢休了,你小心受伤。”
说完她有些忧心忡忡地看着那群人:“要是下雨了还好,不下雨的话,恐怕这事没完。”
陶若筠从小生活在云水村里,对这里的情况熟悉的很。
眼下河里水量不足,上面的村子为了保证供应,就把下游的水给断了。眼下正是水稻的抽穗期,紧接着便要杨花灌浆,要是水一直灌不上,这一季的晚稻就算是完了。
不知是出于商人的直觉,还是出于孤女的天生危机感,她觉得要是再不下雨,自己就会跟田里那些水稻一样完蛋。
道理很简单,自己家里一谷仓的粮食,而秋季歉收必然导致粮价上涨。早稻又因为丰收导致卖不上价,税银早就在八月里征收完毕。
等于是说丰收的粮食大家低价卖出,冬季没有粮了,大家反而要高价买回来吃,而自己家满满一谷仓的粮食,拿去酿酒的话,不知道会有多少人眼红。
这无异于手提鲜肉走在饥饿的狼群里,偏偏自己又是孤女,在村中没有依仗。
陶若筠的心不安稳,她拉着小乙回了家,不让小乙掺和这件事,只想着晚上去李家打听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