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随他去建康
作者:杨姒姒   恃娇宠最新章节     
    “小女不敢劳烦太子殿下。”她眼帘下置,有意无意要与他疏远。
    司马长枭倾身,偏要与她拉近距离,“你唤我一声寄奴哥哥,又怎说得上劳烦。”
    尤妙人轻咬住下唇,他自称是“寄奴哥哥”总会有些特别,近距离与他对视上,她回绝的话囫囵到嘴边说不出口。
    “你先别着急下船,好好养病。”他面上温和,半点不带逼迫,身形后撤,不再打扰她休息,起身出了她的房间。
    房间里只剩她和七剑,尤妙人又躺回床榻上。她的身子躺了太久,想尝试下地行走根本不行,她想做什么都不能做,只能随着船继续南下。
    “七剑,你身上的毒排完了吗?”她黑白分明的眼珠瞧着七剑。
    七剑正帮她收拾用过的碗匙,轻轻点头。
    “我们在江上漂了多久才得救?”她安定下来,眼眸望向船顶。
    “月亮挂在中天,太子的船出现了。”七剑收拾完又寸步不离,守在她身边。
    她们也算是经历了九死一生才逃出上京,此刻她们还活着,一切都是值得的。
    尤妙人不禁回想起,在她昏睡中那只将她掐醒的手,她看到那手的主人,分明长着嬴陆离的脸。
    他眼底冷嘲,五指收紧,她纤细的脖颈在他的大掌下脆弱不堪,差点被他折断,好在那只是个梦。
    若是让嬴陆离知道她背弃他,还活的好好的,他会不会继续派人来杀她?
    又或许他根本无暇再来管顾她的生死,他也许已经如愿以偿,得到了他最想要的东西……
    只思绪飘散了片刻,她便回过神来,她还去想那些做什么,倒不如想想她的以后。
    一日三餐的药和膳食都有人送来,尤妙人期待自己快点好起来,每日送来的药和膳食她都按时吃。
    她的身体她自己最清楚,从小到大,生一场大病,想要痊愈是个漫长的过程。
    此次她怕是还损了元气,更难痊愈。
    从小她畏冷房间里都准备着炭盆,船上本就晕眩,烤着炭火她觉得闷,舷窗外似有阳光透入,她跟七剑提了一嘴想出去晒晒太阳。
    不多时就有一辆轮椅送过来,一同送过来的还有一套崭新的衣裙。
    司马长枭不是恰巧救她吗?哪能事先准备好适合她穿的衣裙还有轮椅?
    七剑不多言,帮她穿好衣裙,又系上一件暖和的斗篷,才将她扶上轮椅,推到甲板上。
    江州离建康只有十日水程,越往南,江面开阔,两岸山形起伏平缓,淡如烟墨,她们离建康越来越近了。
    尤妙人凝望着红嘴鸥在江面低旋,司马长枭两日不曾露面,看到她的身影,他迈步朝她走近。
    “病好些了吗?”他负手迎着船头,微风撩动他的衣袂。
    “谢太子殿下关心,小女已无大碍,太子殿下每日派人照拂,小女无以为报……”
    他轻笑,打断她在他面前再说客套的话。
    “当日你求我救高家小姐也说会报答我,之后便在秋山猎场里放弃了一次逃跑的机会,送我回到秋山行宫,这次我救你于危难,你又说要报答我,你便是这般有恩必还,有恩必报?”他唇边噙笑,兴味十足。
    尤妙人语顿。
    “我要的报答,你都能给吗?”他眼神毫不避讳,朝她探过来。
    眼下她孑然一身,能用什么东西来报答他?
    他眼底的深意,她不去仔细琢磨,半晌无言。又听他轻松和缓道:“你要报答孤就随孤去建康好好养病,等气候回暖,孤再派人送你离开。”
    他不让她再提要下船,他不会将她中途丢下。
    他要的报答如此简单,事已至此,尤妙人无可奈何,看来建康她非要去一次不可。
    实在不行,她就暂缓去蜀地。
    “你幼时到过建康,你还记得吗?”他不自觉又想唤起她往昔的回忆。
    在她面前他不是大晋太子,他也不希望她只把他当作他国太子。
    “隐约还记得一些。”都是模糊的影子,那不仅是八九年前的事,还是上辈子的事。
    “你那时候太小,不记得了也情有可原,等到了建康,兴许能勾起些记忆。”司马长枭愉悦难言而喻,带她回建康是他今生所愿。
    日头一斜,江上又冷了起来。尤妙人被七剑推回船舱里。
    她的气色好转,送来的膳食逐渐丰富起来,每日用完膳,只要天晴,她都会让七剑推她去甲板上晒太阳,眺望两岸低矮的山形弧线,司马长枭这时就会过来跟她说一会儿话。
    七剑说她们乘的这艘商船原本装了很多货物,在沿途的码头都有卸货,司马长枭定是用商船贩货做掩护,却在茫茫江上暗自改道,悄无声息来往于南北两国。
    身为一国太子,亲自在两国之间穿行,这是极其危险的,万一身份暴露,极有可能就此殒命。
    他几个月之前启程南归,想来已回过一次建康,这是他又一次北上。
    能有什么事让他刚好出现在襄州……
    “殿下的伤……痊愈了吗?”尤妙人想起他在大魏遇刺。
    她只知他在秋山猎场遇刺受的伤,他若在天启帝回銮之前就金蝉脱壳悄悄南归,那时他的伤应是还没好,远程颠簸,他的伤势很有可能反复。
    司马长枭神色微敛,继而含笑云淡风轻,“那点伤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总之他两次北上都安然回了大晋,有惊有险那也都过去了。
    “我隐藏身份在外,你唤我不必唤作‘殿下’,改一个称呼。”他转身,“依旧唤我寄奴哥哥如何?”
    他对她没有相隔多年的疏离感,无论他们各自经历过什么,她在他眼里还是多年前的她。
    寄奴是母后给他起的小名,只有父皇和母后能这样喊他,就连大晋的公主都不能称呼他“寄奴哥哥”。
    尤妙人垂眸,这几日来听他提的多了,幼时在建康待过的那段经历逐渐亲切起来,短短三个月的相处,他记她记了那么多年,曾经他待她极好,现在又多次不假思索来帮她救她,她难免心底柔软,便默认了以后还唤他“寄奴哥哥”。
    船上的日子无趣,司马长枭对她一路逃出上京感到好奇,问她途中经过。
    她精神一日好过一日,说起遇到人追杀,她转眄流精,眉间洋洋,一面夸七剑武艺高强,一面不忘暗示还有自己机灵果决的功劳,反正凭她和七剑两人之力成功躲过了追杀。
    路上她们遇上了一对好心的夫妻,还顺便救了一对被恶霸欺凌的父女,之后就没那么幸运了,以为那贾不仁奇货可居,没想到看走眼,这才差点淹死在汉江中。
    “我们本想从襄州折去蜀地,我和爹爹约好来年夏初在蜀地重逢,爹爹还在临松薤谷跟欧阳伯伯讲学,我先到了蜀地给爹爹去信,爹爹便来寻我。”
    司马长枭闻言,挑眉心道:“原来如此”。
    他失笑,“从平侯爱女,久收不到女儿的消息,远在他方一定甚为担忧,等到了建康你先给爹爹写一封信,我派人送去。”
    他对她总是无微不至,尤妙人十分感激他。
    她能从轮椅上下来在甲板上走动,商船也快靠岸了。
    她站在船舷边,身上裹着一件木槿色毛领披风,青丝倾泻,仅用一根浅紫色发带固定,有风将她鬓角的碎发轻贴于面,她不施粉黛,琼鼻翘睫,唇绽樱颗,额头如玉腻脂,侧颜耀乎若白日初出照屋梁,皎若明月舒其光,让人见之忘神。
    他朝她注视良久,这么多天在船上,她说了很多话,却没听她提一句嬴陆离。
    她费尽心思,宁愿吃苦受累,历经艰险也要离开嬴陆离,她心里当真半点也没有嬴陆离,与他断了个干净?
    司马长枭承认他在卑劣地窃喜,只要她肯随他去建康,他一定会穷尽一切对她很好很好,他只望她能喜欢南晋,留在南晋,留在他身边。
    *
    商船恰在二月初靠岸,酷寒已过,冬雪消融。
    晋国的二月比同魏国的三月,建康城环水而建,岸边垂杨柳抽出翠绿的新芽,岸上人潮涌动,车马往来不绝。
    他们低调小心上了一辆早已恭候的马车,由马车载着在城中穿行。
    尤妙人耳畔能听到沿街叫卖的热闹喧嚣,却只安静坐在马车里,没有掀开车帘去看。
    大晋太子的住处不称东宫,而称昭明台。建康城以建康宫为中心,有宫墙三重,外周八里,昭明台不在宫墙内,是独立于建康宫,位于东侧的一座宫殿。
    尤妙人答应跟司马长枭来建康,可她没有名目入昭明台,她也不愿入他的昭明台。
    马车在一处宅院前停下,司马长枭掀开车帘,引着她的目光看去,“这座宅子不在主街,环境清幽,你若喜欢就住在此处?”
    眼前只是一座小宅院,不起眼,门前站着两个小厮恭迎。
    司马长枭懂她心思,尤妙人心安不少,与他道了谢,还唤了他一声“寄奴哥哥”。
    她默认唤他寄奴哥哥,这是第一次唤出口。
    “灵儿喜欢就好。”他终于能光明正大像幼时那样称呼她。
    他没下马车,只让门口的小厮领着她入宅。
    七剑跟着她,这座宅院外面看上去普普通通,进到里面才知别有洞天。
    白墙黑瓦,飞檐斗拱,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多方胜景,咫尺山林都浓缩在这一园之间,真是无一处雕梁画栋不精巧,无一处山石花草不雅致。
    园内还有婢女仆从侍候,见到她早得到吩咐似的,恭敬行礼,而后有人将她带到卧房休息。
    “姑娘路途劳累,殿下吩咐奴婢们尽心伺候,姑娘有任何需要,只管说一声便是。”
    “多谢你们了。”尤妙人只是借住,哪有许多要求。
    七剑警惕,到了陌生环境,下意识观察周围环境,确保安全。
    遣退了人,房间里只剩七剑和她。尤妙人望向窗景,这窗外原是种着腊梅树,花期已过,枝头空落落的,“七剑,我们在建康待上一阵,等四月春和景明,我们再离开建康城吧。”
    七剑有些迟疑,仍选择不言,朝她点头。
    司马长枭对她克己复礼,可她昏睡中,他的神情举止七剑都看在眼里,她想走恐怕又不是易事。
    尤妙人始终抱着不会久待的心思,刚开始在这座宅子住下几乎不出大门,她每日只按时喝药用膳,调养身体。
    远离大魏她面上便不用再附着那块丑陋的疤痕,绝世姿容展露在人眼前,在园中伺候的婢女仆从们窃窃私语,太子殿下将这样一位绝色女子养在园中,殿下又空置后院,不说太子妃,至今就连一个姬妾都没有,其中的意思他们都该明白了。
    他们只管尽心伺候,日后定会有福报。
    司马长枭回到建康自是要先回昭明台,身为一国太子,他肩上背负重担,离开国都一次,回来后面临的是堆积如山的文案。
    这次他是称病脱身,“病势”痊愈立即便入了建康宫,去含章殿觐见父皇。
    晋帝垂垂老矣,精神状态越发不济,司马长枭望向父皇斑白的两鬓,这才一月不见,父皇又苍老了许多。
    “回来了。”晋帝停下朱笔,抬眸眼底灰蒙,再不如年轻时的清明。
    “父皇今日该休息了。”司马长枭不忍见父皇劳累。
    “这次又是去了何处?”晋帝眼角皱纹满布,嘴角是带着笑的。他知道司马长枭称病,实则是离开了建康,他还故意帮他隐瞒。
    “儿臣又北上一次,带回了一人。”司马长枭很久没情绪外露地这么明显,愉悦溢于言表。
    晋帝劝诫过他,要以大晋国事为重,不可以身犯险。
    上次他悄悄前往魏国上京,晋帝得知消息心急如焚,给魏帝修国书使他返还,他中途又遇险,被送回昭明台时几近身死,太医轮番值守,联手医治才救回他的性命。
    还未完全康复,他又再次以身犯险。
    “你带回的是何人?”
    “是一名女子,她是儿臣心悦之人,儿臣从小便喜欢的。”司马长枭生而清隽,眉目舒朗,说出喜欢那一瞬的笑像是绽放了满城的芙蓉花。
    “哦?”晋帝从未听他这个儿子提过他有心悦的女子,还是魏国人。
    司马长枭是他最疼爱的儿子,也是性情与他最为相似的儿子。
    因懂他不轻易对女子动心,晋帝才不强求他娶太子妃和纳妾。
    “寻个合适的机会,带进宫给父皇见见。”晋帝不问其他,只要是他认定的,那一定不会差。
    司马长枭应诺。
    “这次外出可还顺利,没有遇险吧?”晋帝隐含深意,探问。
    “没有。”司马长枭知道父皇想问什么。
    果然,他听晋帝接着道:“你二弟新领了中书监的职务,近日事务繁忙,朕常留他宿在宫里。”
    司马长枭将他在魏国遭受荣王和他二弟司马长铎联合刺杀之事禀告过他的父皇,父皇并未惩处司马长铎。
    他明白父皇的用心,始终是他的母后赐死了司马长铎的母妃,司马长铎对他有恨在所难免。
    晋帝对皇后有愧,对宸妃有愧,对司马长枭有愧,对司马长铎也有愧。
    皇后和宸妃都已故去,留下两个儿子,他只希望他兄弟二人能摒弃前嫌,一同守好大晋的江山。
    司马长枭看着眼前的父皇,悲悯油然而生。他重生过一次更能理解父皇的难为,他的父皇对司马长铎的愧疚远超他,他尽力在弥补司马长铎。
    父皇永远都不会知道司马长铎的虚伪,父皇永远不会知道前世他曾一时心软被司马长铎设计陷害,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中折磨凌辱,甚至剔骨削肉,放干了他身上最后一滴血。
    他全身冰冷入骨,曾经他也对他的二弟有愧,重生后所有的愧疚都消失了。
    他不欠司马长铎任何,司马长铎胆敢再来挑衅他,他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
    从含章殿出来,走在御道上,迎面行来一位被众星拱月簇拥着的美貌女子,那女子身着淡粉色宫装,颈项修长,肌肤胜雪三分,娇颜倾城绝世。
    “长乐要去看父皇?”司马长枭温和笑问。
    “皇兄!”
    女子正是闻名天下的南国第一美人——九公主司马长乐。
    美人眼里总带着冰雪厌世,只有每次见到司马长枭,她才会露出少女的明艳生动。
    “皇兄的病好了?”司马长乐小跑到司马长枭身边,美眸华彩流溢。
    司马长枭轻点头,他对这个九妹从小就十分宠爱。
    “皇兄这是要出宫?”她折返方向,一路跟着他,“长乐也想出宫,长乐都好久没去皇兄的昭明台了。”
    自她及笄以来,他就不再允她自由出宫到昭明台来寻他,他很久都不带她去秦淮河畔玩耍了。
    若是以前,司马长枭耐不住她软磨硬泡,还是会带她出宫,这次他果断回绝她。
    “长乐已经长大了,嬷嬷布置的课业须按时完成,不可懈怠,向父皇请完安,就回琼华宫吧。”说完,他不多停留,举步朝宫外行去。
    司马长乐盯着他的背影,眼里的光彩一瞬落寞,顿时看高耸的宫墙压抑深沉,心里只觉烦躁。
    司马长枭的车马没在昭明台正门停下,往偏门继续行去。
    他安置她的住处其实离昭明台不远,他从偏门而出,再穿过两条小巷便能到她门口。
    司马长枭来时,尤妙人吃完药,正准备用饭。
    他突然造访,她还住着他的园子,总不能将他晾在一边。
    “寄奴哥哥用过晚膳了吗?可要一同用饭?”她眉间还带着一丝没来得及掩盖的犹豫,似在纠结与他用饭是不是不太妥当。
    “未曾。”司马长枭忙碌一天从建康宫出来只想见她,他径直朝她走去,落座在她面前。
    尤妙人略有些局促,除了爹爹和嬴陆离,她再没跟别的男子同桌用过餐。
    想想她住的园子都是他的,她才是客人,便不再拘泥。
    “他们准备的饭菜可还合口味?”
    他吩咐人做的菜都是魏国的菜,她哪里会吃不惯。
    不仅是饭食,她住进这座园子的第二天,便有人给她送来她根本穿戴不完的衣裳首饰。
    她无需装扮,衣裳只挑素净的穿,头发简单轻挽,那些个华美的衣裳首饰她一样没穿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