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梅她爹龙殿堂,绰号龙王爷。
是个传奇性的人物,不同于一般的地主。
手中一杆老猎枪百发百中,人也特别仗义。
不管是谁,哪怕是个要饭的求到他,也会让你吃饱了再拿点。
黑白两道,提起他没有不佩服的。
膝下还有六个儿子。据说枪法都是他爹亲传。
井家当时不顾井连海的反对,执意要娶龙雪梅,也是想借龙家的势。
龙殿堂在外面豪横,在家里一样豪横。
雪梅娘在她面前,不敢错说一句话。
因为龙殿堂打别人出手狠,打自己老婆也一样狠。
雪梅小的时候,经常看见她娘挨打,所以和她娘一样,胆子小。
在她爹那里,男人就是天,容不得忤逆。
但是有一点,他自己咋欺负都行,要是别人欺负,他绝对能把你家平了。
这是男人性情。
雪梅的性格随她娘,温柔体贴,典型的贤妻良母。
但她的血管里毕竟流着她爹的血,所以她要是实在坚持一件事。
也可以不管不顾。
现在女儿就是她的一切,为了井馥,她决定拼一把。
成亲七八年了,她从来没把在井家受的委屈,回娘家说过。
说了也没用,她爹从来不认为男人有错。
但不表示她没有后盾。
她的六个弟弟,可看不得姐姐受委屈。
雪梅有事从来不说的原因,也是因为弟弟性子太躁,一言不合就开打。
日子还要过下去,她的下半辈子已经和井连海绑在一条船上了,她又怎能让男人挨打呢!
但现在不一样了,为了井馥,谁拦着,就是和她作对,就是和龙家的六个弟弟作对。
井馥不想裹脚,那就不裹,女儿已经受了一夜的惊吓了。
如果井馥因为昨天的逃跑受到责罚,那她也不妨动用一下娘家的六个弟弟。
雪梅一旦下了决心,就变得无比的坚定,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大不了离开井家大院。
对于井连海,她已经失望了,不过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
她不想因为自己,让娘家蒙羞。
毕竟出门子的闺女回了娘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可为了井馥,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大脚又如何?她闺女愿意。
三少奶奶伸出手:“闺女,到娘这里来,你不想裹,咱就不裹,娘护着你,没有人能从娘这里把你抢走。”
雪梅看着女儿倔强的小脸,心里不禁想:
“都说三辈不离姥家根,这话还真有道理,她这个性子倒真随了她的几个舅舅。”
井馥犹豫了片刻,终于相信了娘的话,在她小小的心里,忽然感觉,娘今天有点不一样了。
昨天晚上,井馥又饿又怕,漆黑的豆腐房里,时而还传出老鼠打架的声音。
她怕急了,后来没办法,钻进大缸里,盖上盖子,才听不到外面的声音了。
井馥再也不想晚上待在豆腐房里了。
要是让她选择在豆腐房里过夜,还是相信娘,她还是愿意选择相信娘。
三少奶奶摸了摸井馥的小脸,牵着她的小手,走出了豆腐房。
东面的天空是大片的朝霞,红彤彤的一片。
仿佛被仙人泼洒了漫天的朱红颜料一般。
在这片绚烂的背景下,一轮红日正欲喷薄而出。
三少奶奶静静地站在那里,拉着井馥的小手,一同仰望着东方的天空。
她的目光中透露出一种深深的期待。
井馥依偎在娘身旁,眼神中是与她年龄不相称的疲惫。
在这一刻,时间似乎凝固了。
三少奶奶和井馥静静的依偎在一起,默默地享受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宁静时光。
女儿丢了一晚上,她就知道了,离了井馥,她没法活。
要想不受欺负的活着,你就得豪横。
这是她爹对兄弟们说的话。
今天她要试试,她爹的话是不是管用。
三少奶奶领着井馥,就这样淡然的从后院走进前院。
……
井张氏昨夜也没有睡好,毕竟那也是她的亲孙女。
万一真的因为自己的原因丢了孙女,她的心里也不会好受。
一大清早,井张氏就起来了,站在正房的门口,看着院子里忙忙碌碌的人。
老头子活着的时候,都是每天天一亮,就从炕上爬起来。
绕着地头走上一圈,除非下雨,否则从不间断。
老头子一直觉得,庄稼也有灵魂,为啥地挨着地,一样伺候着,他家就比别人家打的粮食多?
那是因为,他每天都在地里转一圈,庄稼吸了人味,所以才长的好。
老头子死了以后,大儿子代替了他爹,也每天早上天不亮就去地里转一圈。
可老大一死,再也没有人去地里转转了。
庄稼也一年不如一年的收成好了。
井张氏发现,最近两年家里更是诸事不顺。
难道井家的气运已经用完了?
老太太正站在门口胡思乱想呢,目光所及之处,忽然出现了一大一小两个人。
三少奶奶昨天一天头没梳,脸没洗,又一夜没睡,此时满脸憔悴。
井馥昨天晚上在缸里蜷缩了半宿,头上也像顶了一个鸡窝,乱蓬蓬的。
要不是身上的衣衫体面,井张氏真怀疑是两个讨饭的进了家门。
看见娘俩这个样子,井张氏刚才的担心和愧疚转眼变成了愤怒。
“井馥,你过来!”
井张氏连名带姓的一起喊自己的孙女,就证明一点,她已经非常生气了。
雪梅迟疑的一下,但还是拉着女儿的手,走到老太太跟前。
只不过牵着女儿的手更紧了。
井老太太当先走进屋里。
早上,是井家大院一天中最忙碌的时候,也是人最多的时候。
长工们还没有下地,家丑不可外扬,井张氏可不想让外人看热闹。
三少奶奶拉着井馥的手,随后跟进的屋里。
井张氏毕竟是长辈,如果她不逼井馥缠脚了,雪梅愿意把这件事翻过去。
这么多年的顺从,已经让她成了习惯。
“昨天一天一夜,你跑到哪去了?”
井张氏看了一眼井馥的脚,就气不打一处来。
声音自然而然的严厉起来。
井馥低着头,紧抿着嘴唇,一句话不说。
春妮姐说过,奶奶要是知道了她藏在豆腐房,春妮姐姐会挨打的。
井馥的沉默更加激起井张氏的怒火。
井张氏抽出柜盖上,大花瓶里的鸡毛掸子,抽向井馥。
只是没想到,她抬起的手竟然被雪梅拖住了。
“娘,她还小,您就饶了她吧,她已经遭了一夜的罪了!”
井张氏吃惊的瞪大了眼睛,老三的媳妇一向柔顺听话,啥时候也敢抓她的手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