茯欢一路来到御花园,寻了个亭子坐了下来,看着面前清澈的池水,眼里闪烁不明。
今日突如其来的婚约是她猝不及防的,看来这其中有夙尧的一份功劳,也不知道他拿什么来做交换。
“王姬?”
一个身影从阴暗处显现出来,茯欢定睛一看,却是莫欣岚。
她今日穿着一袭桃红色的蝴蝶裙,步态优雅,端的是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
这与那日嚣张跋扈的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宴会正热闹,莫小姐怎会出来这转悠呢?”茯欢打趣地问道。
莫欣岚走到茯欢的身旁坐下,茯欢便开口道:“莫小姐今日没有将弯刀带在身上吗?”
莫欣岚的面上流露出一抹歉意,她起身对着茯欢说道:“那日欣岚多有得罪,还请王姬见谅。”
茯欢翘起腿来,上下打量着莫欣岚。
其实那日在皇家驭猎场不欢而散以后,茯欢下来打听了莫欣岚的身份。
她是瑾国莫家家主莫邱收养的养女,而这莫邱是陶瓷发家,如今莫家算是京城的大户,与北堂家、赵家称为京城三大家。
近些年来皇家与这些商人的关系越加密切,所以南以萧封莫邱为护国公,想让他服服帖帖地归顺瑾国。
莫欣岚当日有句话没有说错,饶是那些个高官见了莫邱,也得低声下气地行礼,毕竟莫邱现在可是女皇跟前的红人。
茯欢先前便猜测莫欣岚的跋扈只是装给世人看的,如今看来,倒是没有猜错。
“莫小姐不必多礼,只是本殿有些好奇,当日你何故那般?”茯欢半眯着眼,想要捕捉她的神情变化。
莫欣岚低垂着眸子,极好地隐下了情绪,她扯了扯嘴角:“王姬说笑了,欣岚听不懂。”
莫欣岚这是故意装作糊涂人呢。
茯欢的双手交叠在腿上,云淡风轻地说着:“想必莫小姐喜欢北堂公子也是装出来的吧?”
莫欣岚的面色蓦地一白,像是被人触及了藏于心底最深处的想法。
“王姬何出此言?”
茯欢看了眼御花园中的红梅,开得那样红,那样绚烂。
“虽然你一举一动都透露出欣喜之色,可是莫小姐你大抵忘了,你的眼睛里,没有一丝一毫见到心上人的激动。”那日茯欢便注意到了,即使莫欣岚刻意做出一副喜欢迦夜的神情,可是人的眼睛却是不会说谎。
她不喜欢迦夜,而是故意将自己塑造成一位嚣张跋扈,痴迷王姬夫侍的女子。
而她这么做的缘由,就值得令人深思了。
莫欣岚沉默了良久,随即苦笑了一声:“没想到,第一个识破我的会是王姬。”
她抬起头来,眸中倒映出那一池汪亮的水,却又像是她的眼中汇成了一汪清泉。
“王姬,我这么做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若日后有地方做得过了,得罪了王姬,还请王姬原谅,我并不想伤害你。”
茯欢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可是因为莫家主?”
莫欣岚睫毛一颤,她俯了俯身:“欣岚离席已久,先告辞了。”
话罢,她转身离去,去时,她的面上 又恢复了一贯的张扬。
一来一去,判若两人。
茯欢又在亭子里待了许久,宴会还未结束,她便在宫里转悠。
不知不觉中,她来到了一处偏僻寂静的地方,冷风飕飕的,让人陡生凉意。
她抬头一看,‘冷宫’二字映入眼帘。
茯欢正欲往回走,没曾想听到一声呜咽声,顿时停住了脚步。
这冷宫虽然不吉利,但也不会这么巧就让她碰到阿飘了吧?
茯欢踌躇片刻,还是壮着胆子朝着声音响起的地方走去。
只见一个人蹲坐在地上,头埋在双膝之间,身形止不住的颤抖。
茯欢弯下了身子,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你怎么了?”
那人听到声音,缓缓抬起头来,一张俊美而又苍白的面孔撞入茯欢眼中,她不禁瞪大了瞳孔。
“怀秋?”
茯欢立即蹲在他的身前,蹙起了眉头:“你怎会在这?”
怀秋微张了张唇,却是说不出一个字来,然后他就别过了头去。
茯欢见他这副冷漠的样子,也不想碰壁,只得站起身来:“宴会快要结束了,你也别待在这了。”
说完,她就要走,刚走出几步,她就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猛地转过身来。
果不其然,怀秋双手紧紧揪住衣角,而他咬着下唇,整个人显得十分无助。
幽暗的宫道里,茯欢的神色隐没在黑暗之中,她目光灼灼地看着地上的他,看着他无措地揪着衣角。
半晌,她终是无奈一叹。
茯欢又回到了他的身前,听到脚步声,怀秋抬起头来望着她。
茯欢俯身递出一只手来,轻声道:“你可是怕黑?”
怀秋没有言语,眼中只剩下了她的身影。
茯欢主动牵起他颤抖的手,笑道:“别怕,我在。”
有那么一瞬间,怀秋多想拉紧她的手,再也不松开。
可他不能。
一想到他那件事,他注定不能与她亲近。
他霍然抽回自己的手来,冷冷地说了一句:“与你无关。”
茯欢先是有些愕然,随后直接气笑了,搞得好像她真的想管他一样。
“随便你。”
茯欢扔下这句话,扭头就走。
哼,这年头谁还没有一点脾气。
怀秋望着她决然的背影出神,官绿色的眸子里满是悔色。
他怕黑,怕无边无际的黑暗,可是如今,他最怕的是与她渐行渐远。
如果,他是说如果。
如果此时她愿意再回头看他一眼,他会毫不犹豫地奔向她。
可是,刚刚他出言伤害了她,她又怎会回头?
怀秋自嘲地笑了笑,唇瓣已是毫无血色。
就像是聆听到了他的心声一般,那道倩影却在这时回过了身。
怀秋的呼吸顿时一滞,眼中多般情绪交杂。
茯欢对上他来不及收回的视线,嘴角掀起了一个明媚的笑容来,让这暗无边际的夜色有了一丝光亮。
“你这人怎么这么别扭呢?”
茯欢笑着大步走向他。
不料下一秒,她就被怀秋拥入了怀中。
周遭寂静,彼此的心跳声被无限放大。
淡淡的玉兰香萦绕在她的鼻间,她顿时忘记了将他推开。
这是她第二次看到了怀秋失控。
怀秋紧紧地抱住她,埋入她的颈项间,贪婪地汲取着她身上的气息。
她回头了,她为了他回头了。
怀秋心底一团乱麻,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辞来形容此刻的心情。
直到她的手轻拍着他的臂膀,似是安慰地说道:“怀秋别怕。”
这短短的四个字,却让他的心头一片暖热。
茯欢刚才是打算一走了之的,但心底终归是有些不放心。
怀秋毕竟是她的夫侍,往日的他都是清冷孤傲之人,何时有过这般脆弱的时刻。
相处了这么长的时间,茯欢竟不知他居然怕黑。
茯欢牵起怀秋的手来,这一次,他没有挣脱,反而与她十指交握。
她的身形一僵,但还是任由着他。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的宫灯一盏一盏的亮了起来,如炬的灯火照亮了彼此。
茯欢和怀秋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自己身影。
漫步于冗长的宫道上,茯欢把从云容阁买下的那株雪莲递给了怀秋。
怀秋愣了愣,神情变幻莫测。
“你和迦夜同为我的夫侍,你既损失了一株雪莲,我便赠与你一株。”
听到她的话,怀秋缓缓点了点头,然后将那株雪莲收下。
这时,前方走出一群人,茯欢一看,竟是茯千夜和南以萧带着一票人赶了过来。
南以萧一见到茯欢,不顾礼仪地跑了过去,抱着她左看看右看看。
“欢儿没事吧?”
“姨母我没事,你和爹爹怎么来了?”
南以萧点了一下茯欢的鼻尖:“你还说呢,宴会都结束了还不见你回来,我和你爹爹担心你,这才来寻你。”
茯欢没想到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南以萧的视线却转移到了一旁的怀秋身上,语气有几分不善:“瑾公子你倒是说说说,朕让你来寻王姬,你寻到哪里去了?”
怀秋低着头,没有吭声。
茯欢却挡在了他的身前,随后再次牵起他的手来。
“姨母,今夜月色甚好,我便拉着他同我逛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