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腊月后，这天是一日比一日寒峭了，一早起来门口码头的河面竟已经被冻住了。
    前两日还有人在河面凿了个洞淘洗衣裳，如今冻了五六寸厚，只能胡同口排队打水。
    井水冬暖夏凉，淘洗起来人也没那么受罪。
    万幸他们的屋子虽小，屋主在院子里还是打了口井的，不必去外头挤。不然这人每天光打水就要跑个三五趟，还真不是个轻巧活计。
    昨日兄长让人送了几条鱼与几只鸡来，家里吃不掉，方婆全都把它们腌了起来，做成腌鱼、腊鸡。一直放到明年开春都坏不了。
    将鱼和鸡去鳞拔毛掏尽内脏后，也不用洗，直接淋上白酒，然后再码上厚厚的一层大料与盐，最后用筷子撑平，挂到背光阴凉的地方。
    一溜儿的腌货挂在墙角，倒让人看着生出几分年味。
    “要不趁着今日忙热乎了，干脆去把年货置办一下吧！”
    原本沈秀宛是没什么心情张罗着年货的，如今过成这样，连累孩子们也都一齐挤在小小的院落里，望着他们毫无怨言的样子，也都是满脸心疼。
    转念一想，自家孩子都这么乖巧懂事，若家中连点年味都没有，才真是亏待了孩子们。
    遂将那些苦恼与愁绪都暂且抛之脑后，拉着孩子们一起出门逛集市去了。
    邵秀宛将言诗言词两姐妹也拉了出去，俩人将披风上的风帽拉得低低的，生怕被人认出逮了送官府里去。
    但后来发现大街上个个都裹得严严实实的，压根儿就没人注意她们，也就渐渐放开了胆子逛了起来。
    在菜市街称了五六斤猪肉，准备回去剁成碎丁做成狮子头，这是他们家每年过年必备。之前的鱼被制成咸鱼了，得再挑几条青鲲，回去去骨刮蓉，挤出一锅鱼圆出来......
    要买的太多了，临近年节，菜价也是飞涨，干脆趁今日全买齐了。很快几人手上都沉甸甸的。
    集市里人又多，挤得走也走不动，干脆就雇了辆车子让沈予昌他们姨甥两个先回去了，省得拖着大堆东西跟在后头累死了。
    随着人流走着走着就到了卖成衣布匹的街道，几个小姑娘都推让着不愿添置新衣。
    邵秀宛手抓着荷包偷偷捏着，脑海中不断盘算着。带出门的七八两银子，现在好似就剩下不到二两了。
    若三个姑娘每人买套成衣是万万不够的，剩下的钱买一身棉布做的袄裙还差不多，心中不由有些犯了难。
    “姨母，我们去别处逛逛吧！我看这些款式也就是平常见的那些，没甚新意。”周言诗装作没看出邵秀宛的窘迫，拉着她就往外走。
    “是呀！母亲，你待会儿替两位姐姐还有谦哥儿看着添点什么吧！”沈代玥悄声在邵秀宛身边耳语，她在维州时姑母给她添了不少衣物，用不着再买了。
    走着走着，就绕到了一条繁华些的街上，这条街人就比之前几条人少多了，瞧着街边的店铺也是高档些的，有的铺子前甚至有人端着点心盘子邀人进去。
    抬眼望着眼前一家首饰铺子，几个小姑娘相视一笑，皆想到了同一桩事，挽着手相携着走了进去。
    沈代玥走到门口学着两位姐姐对递到眼前的盘子假意一脸嫌弃，挥了挥手就径直往里走。
    邵秀宛跟在身后忍不住要发笑，这几个孩子，在心里摇了摇头抬手理了理鬓发也跟了上去。
    屋中的伙计见几人仪态大方，满身虽没有什么名贵的首饰，但身上衣裳的料子却是从南方运来的珍贵的杭绸。
    心中立马有了算计，这几个虽不是什么大富人家，但家中应该也是舍得花银子的。况且，正是年关，谁家不置办些新首饰啊！
    不必推些贵重的首饰，但又要拿得出手，正好有批金包银的合适！
    朝一旁的丫头使了个眼色，接过一盘鲍螺酥，倒上几杯热茶，弯腰请她们在柜台边坐下。
    “几位姑娘，是要看些什么首饰？我们这儿新到了一批金包银的头面，几位可是要瞧瞧？”
    “嗯，拿来看看吧！”沈代玥与周言词只顾着用着茶点，还是周言诗拿出长姐的风范，随意点了下头。
    伙计立马弯腰打开了柜台的锁，低头一阵挑拣，选了几样不同花样的钗，又摸出了两个瞧着很有分量的镯子出来。
    都是梅花或喜鹊这样吉祥样式的，沈代玥拿起一支仔细端详着，竟瞧不出一点缺口，跟个真金一样的。
    “这些瞧着是不是和赤金的一样！”伙计的脸上很是得意，“我们对镜阁的师傅可都是专从金陵请来的，保准谁也瞧不出里头是银的，过年时戴出去甭提有多气派了！”
    伙计说着拿过一旁的铜镜，抬手就往周言诗头上比划着。
    周言诗只看了一眼就不看了，她们今日进来不是为了买首饰的，况且，金包银的首饰戴久了金子会变色，银子会渐渐融到外面包着的金子中去，到时戴又戴不出去，剥又剥不开来，还不如纯金或纯银的。
    “你们店里是否有卖绒花头面？”周言诗终于问出了此行的最终目的，打探打探行情。
    “那种假花儿的哪有这种真金白银的好！”伙计露出鄙夷的神色，不以为然道，“我们这边卖的不多，只有一些小摊贩那儿才有。”
    实际是绢花、绒花对他们来说利润不高，不似这种金银的可以收高一点手工费，金银本身也可加点价卖出去。
    见她们实在没有要买的样子，伙计不由板起了脸，“姑娘若想要绢花，还有个法子，去对面布坊扯点丝绸，回家自个儿扎去！”
    说着就摆出一副不愿待见的模样，自顾自地往柜台下收着首饰。
    晦气！还以为手上有点小钱，能多少做成一桩生意呢！
    沈代玥拉拉周言诗的衣裳，示意她们多跑几家问问看。今天能顺道着了解了解行情就好，京中人不大戴道正好，说明她们的货才稀奇。
    楼梯间传来一阵脚步声，有几人正要下楼。沈代玥正要起身离开，却从楼梯上瞥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玥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