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志平一颗心咚咚狂跳。
他一口气喝下半葫芦火烧云,酒力上顶、血贯瞳仁,脚下软绵绵如同腾云驾雾,毫不费力。左边是黒夫,右边是惊,三人齐头并进,耳畔都是嗡嗡嘤嘤,此外什么也听不见。
却明明知道喊杀声震天。
大秦军团第一线老兵发起冲锋。尹志平、黒夫与惊三人挽了臂膀,结成小坚壁阵,跑在中间。黒夫告诫尹志平与惊,不要靠前不要落后,眼角余光要有条墨斗线,向两边码砖砌墙。
三百老兵砌出一道人墙,锋利如刀斩斧削。
罗马军团第一线排出的是青年兵。
黑典韦压住阵脚,大声发号施令,他的声音自有一股威严。青年兵初时慌乱,被秦军气势慑住。那条平推而来的阵线造成视觉冲击,如同潮水席卷,又如机械发动,人力不可阻挡。
黑典韦抬起一臂,青年兵随之后退一步,擎起标枪,深吸气作预备式。初时的慌乱不见,代之以一系列有条不紊的目测、分析、判断,根据对方的距离、速度,头脑自动得出投掷线。
秦军加速奔跑,快如疾风。
黑典韦冷笑,以此速度,就连以善于奔跑着称的非洲步兵也不能超过30秒。他心里暗暗数到25。这是他的判断,是他给大秦军团打出的分数,不可能更高了。
黑典韦手臂挥下。
刹那间五百枝轻标枪飞出,划出高高的抛物线。
青年兵随即拔出短剑,预备冲锋。
黑典韦忽的再次抬手落臂,第二线的壮年兵高擎重标枪,助跑十步,大力掷出。
三百枝沉重标枪划过低平曲线,竟是后发先至,抢在五百轻标枪之前落地。
两排标枪一前一后,牢牢锁定秦军团冲锋线。
尹志平仰望标枪丛林,枪尖闪闪风声呼呼,不禁心寒。
大秦军团保持冲锋速度,却超过黑典韦预期,已追平罗马军团纪录。非但如此,火烧云后劲持久,此时酒力积聚猛然炸裂,有如神仙助推,军团士兵更有短时加速。
黑典韦暗暗数到37,这才停住。
这不可能。黑典韦额上渗出点点汗珠,又一次抬起手臂。单膝跪地、处于休息状态的老兵缓缓站起,拖了标枪懒散前进,锐利的目光却牢牢盯住前排青年兵后背。
青年兵呐喊一声,开始向前冲。
老兵迅速进入状态,与青年兵同步奔跑,不快不慢,标枪仍拖曳身后,并不擎起,手臂突然甩动如鞭,看似毫不费力,标枪却发出嗡嗡之声,不住颤动,同时疾速飞出,迅如惊雷。
这一排标枪抛射角度刁钻,又凶又狠。看落点,竟是直奔冲在第一排的青年兵。
尹志平被一股力道牢牢裹挟住,切身感受到什么叫一个整体。三百大秦军团老兵似乎共有一个头脑,风起青萍之末,谁也不知第一个念头从谁而起,只知道这念头倏忽传达每一个人。
阵线已不似开始整齐,动作却依然划一。
飞奔。飞奔。飞奔。
火烧云酒力发挥到极致,人飞奔到脚不沾地。
尹志平斜睨黒夫与惊,发现他们同一个表情,三百军团老兵同一个表情,恍惚中石化成了兵俑,永远定格在此刻的冲锋陷阵,定格为神威凛凛大丈夫。
尹志平感到脸上有些僵硬,如同戴上面具。
如果能看见自己,那必定也是一个兵俑形成中。
尹志平心甘情愿作这样一个兵俑,去感受无间的战友情谊。
第一排重标枪破空而至,几乎平行于地面。
尹志平身高中等,黒夫比他高出半头,头盔被标枪掀落,远远滚开。尹志平能感到标枪掠过强风带起,扑面生疼,犹如鞭打。
第二排标枪飞的又高又飘,过了顶点,忽起逆风,标枪几乎直立而下。百里惊奔跑稍慢,竟被标枪刺穿靴跟,牢牢钉在地上,只得赤了一脚,模样甚是狼狈。
好似下了一排标枪雨。
尹志平回头斜睨,不觉好笑。原来除了百里惊,掉靴子的大有人在。这一排标枪更是惊险,尹志平暗暗庆幸,迄今为止,自己还安然无恙,毛发未损。
转过脸来,顿时吃了一惊。
只见罗马军团青年兵冲锋而来,势如奔马。高处,又一排标枪正在升起,枪尖指向这里。尹志平一阵眼花缭乱,地面的步兵与空中标枪同时袭来,难道又是个后发先至?
罗马军团似乎自己人比赛。
尹志平目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看样子,大秦老兵将同时赶至。地面两支部队,空中三百标枪,谁看了都胆战心惊。
此时两军已近,彼此相隔不过二十步。
大秦军团老兵酒力急剧消耗,已过速度巅峰,正处于想快快不了、想慢慢不下、身不由己阶段。罗马军团第三线老兵经验丰富,正是看准这个时机,出手刁钻,标枪恶狠狠落下。
罗马军团青年兵一声高喊,奔跑中齐齐向后仰倒,闪开空间,被他们挡在身后的三百标枪倏忽出现,直飞秦军。正是间不容发,罗马军团配合得妙到毫巅,令人叹为观止。
尹志平三百人同心共念:闪开!
领悟只在一瞬间,不是身经百战的老兵做不到。学习时间只有一刹那,三百人此前从来没有练习过,只凭作战本能,此时此刻立即复现罗马人的求生动作。
尹志平左脚抢先伸出,身子随即大幅后坐,右脚跟上,一个双铲,人已倒地,被惯性推动,继续快速推进。两支标枪几乎贴住身子飞过。左右一看,无数标枪,离地不足一尺。
罗马军团与秦军团终于冲撞在一起。
双方都仰倒在地,凭惯性双脚在前、大头在后接敌,未免为步兵操典所不齿。可是双方都忘了这个,他们忘了交战,直直望向空中,震惊到目瞪口呆。
也速该舰队飞临上空,铁木真的蒙古铁骑到了。
六艘巨大的飞船,扁平、黑暗,尾部喷吐蓝色光焰,盘旋半圈,缓缓降落。舱门打开,三个蒙古千人队鱼贯而出。
尹志平不禁毛骨悚然。
铁木真说话算数,当真穿越时空找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