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底几人回去,因为何济源十月初要成亲了,新娘就是张翠屏,双寿被派来接人。
何济源请了一个月的假。倩倩央了张嬷嬷帮忙照看鸡鸭鹅兔后,几人才一大早赶路。
这次回去因是轻车简从,行李并不多,且从府城回道州若走水路是全程上水,说不定还逆风,速度就慢,于是选的是陆路。
何济源骑马,余人步行,走二十五里到岩背,这里陆路与潇水相会,又二十五里到双牌。
经过了祭祀柳宗元的柳子庙、枫木铺、茅栗铺、黄田铺,到双牌铺后不走泷中路,而走沿西去全州的官道。
在磨车铺歇息用饭后沿古道转南,要经上坝、红岩岭再折小路回沙田,比经过州城西回去近了二三十里。
又走了二十多里,在道边的一个村子里留宿,这天走了大概九十里。
第二日一大早用过饭,汇了钞,就赶路。按众人的步行速度,下午申时末或酉时初可到沙田。
何济源和倩倩的布鞋外套着麻鞋,其他两个只光脚穿着葛麻制的草鞋。
一天九十里,这个速度跟她之前跟着大人去梧州的速度差不多,但她许久没有走如此长的路了,脚下当天就长了好几个水泡,昨天晚上睡觉前还挤烂了涂了盐水,这会走在石子路上简直是钻心的痛。
看她走路一瘸一拐的,何济源要将马让给她坐,被她拒绝了:“奴又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小姐,什么时候不是在山里跑的,还怕这点石子路?必然是不怕的。”
“走路都一瘸一瘸,别逞强了。”何济源从马上下来,把她硬扶上去。
倩倩没骑过马,坐在上面高高地又一颠一颠的,只得抓紧缰绳,才不让自己掉下去。
果然是下午天快黑了才到,一群人都走累了。
何济源屋子的楼上早收拾好了,重新打扫擦洗干净,又漆了一遍,看起来亮堂得很,摆满了女家送来的床柜几椅。
“你是没去看,那些家具可是好东西,光是那张拔步床,就是泥了金的,用的木料可是从广西来的青檀木呢。清芬姐讲那桌子背面和柜子里面还是披麻挂灰的呢。想是备了蛮久的。”
彩云在她回来的当晚两人聊天时告诉她。
她的脚上涂了膏药,正光着脚丫子坐在凳子上。
“泥了金的拔步床啊?”倩倩有些惊了,她还没见过拔步床呢。
“对的,泥了金的,还雕了花,有三层呢,你明天偷偷去看下就晓得了。清芬姐管着钥匙,到时问她借一下。”
“偷偷去看别个新娘子的嫁妆是不是不太好啊?”
“这有什么,新娘子的嫁妆不就是让人看的么?清芬姐讲那些还是笨重的,提前送过来的。她讲那嫁妆单子上可是有好些好料子呢,都是从长沙府和府城买过来的。厉害吧?”
“嗯,厉害。”倩倩忙附和。
她想起了张翠屏曾经给她看的彩缎织成,确实是好料子,至少她家就买不起。
第二日一大早,清芬就来拿东西了。
倩倩将画好的布料给她,有点羞涩地说:“在府城还没来得及染色,主要是当初姐姐没有讲要染哪种色,想回来问清楚再弄的。”
“没得事,”清芬将布料摊开看了一下,“是两种色还是几种色到时娘要用的时候再做吧。现在你们还有别的事做,清闲不了的。”
“都有什么事?”
“你的事跟彩云是一样的,总归是你们的官人成亲么,除了屋子里的,自然还有些歌要唱的。”
“还要唱歌喔?不是新娘唱哭嫁歌么?新郎这边也有歌唱?”彩云忙问。
清芬瞥了她一眼:“当初大哥成亲的事你怕是忘了?”
“嗨,那时我还小呢,又在外围,哪里还听歌去?”彩云有点不好意思。
“那这次就不能忘了喔。”清芬大笑,“我们啊,到时要学唱迎新娘的,请新娘下轿的,妆郎歌,撒床歌,拜堂歌。
还有迎烛的,引郎的,房门歌,入洞房歌,交杯的,交拜的,闹洞房的,对门的,可多了。”
倩倩听得头晕:“怎么这么多?一下子能记住么?”
“这还算多?出嫁的时候唱的更多呢,我听嬷嬷讲,出嫁前一个月就开始哭嫁了,出嫁的头天晚上可要唱一夜呢,不晓得要唱好多首。你可要好好记住了。”清芬笑话她。
“我可是一首也不会唱。”倩倩老实承认。
“不会唱没关系,王嬷嬷会教你们的。”清芬坏笑,“你们两个到时花几天时间好好学学吧。”
看她喜滋滋地拿着布料走了,彩云愁容满面:“怎么办?我最怕学那些字多的东西了。”
“能怎么办?凉拌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还没请她开门看家具呢。”
“对喔,看我这记性。”彩云想起来了,两人追了上去,好说歹说请清芬开门。
“那不行,那是新娘子的东西,可不能弄坏了。”清芬不同意。
“好姐姐,你就开一下,我们只看一眼。”彩云拉着清芬的袖子撒起娇来。
“只看一眼?当初送来时你不是看了几眼了?”清芬调侃她。
“我是看了,倩倩没看哪,这次是她想看。”彩云直接将她出卖了。
倩倩正在气彩云将球踢到自己这边。清芬就转向她:“真的是你想看?”
倩倩装得一本正经点头:“是的,彩云讲有泥金的拔步床喔,我都没见过拔步床呢。”
清芬点了点头:“可以,看吧,开开眼界也好。”
领着两人上了楼,开了门。
倩倩睁大了眼,果然如彩云所说,一片红啊。
里屋的那架拔步床,果然是里外三层,外面镂雕着瓜瓞延绵的图案,漆着红漆。
说是泥金,是床框和上下框架线上涂了金色,金红相映,富丽堂皇。
“这架床,我听娘说,做了半年多呢。光是这框里的雕花,两个木匠就雕了两个多月。还有这些柜子、桌子,披麻挂灰的。那灯挂椅,是漆了几遍清漆的。
我听说还有好些漆器的嫁妆没送来呢。”清芬观察着她的样子介绍道。
“哇,那不是要好多钱?”
“那当然,你以为何家是随便与人结亲的?正头娘子可是要至少一百亩好田的陪嫁呢。当初送的彩礼也不低,算起来有二百六十两银子。
金手镯就有一对八两,金头面一套十五两,金戒指、金银花枝、簪环钗铒可都不少呢,不然,哪来的这么多陪嫁?”
“果然是有钱人家找有钱人家,蟹找蟹虾找虾,王八找个鳖亲家。”第一次听说何济源成亲送出那么多彩礼的彩云冒出这么一句。
倩倩正在震惊加伤心呢,猛听到这么一句,忍不住就笑了出来。
清芬这回也不说彩云了,而是赞同地说:“话虽糙理不糙,门当户对,就是这么一回事。哪家也不想吃点亏。”还若有若无地瞟了倩倩一眼。
那一眼虽然轻且快,却被倩倩捕捉到了,她懂了清芬的意思。
参观完了张翠屏的嫁妆,王嬷嬷来给她们分派任务。
倩倩要与彩云一起再次擦拭楼上楼下的楼梯、窗子、门框、木槅花板、木墙,及里面的家具,剪喜字、剪花朵,将楼上楼下屋里屋外都贴好,接受黄氏的检查。
还要将用到的各种床帐布帷洗好晒干浆好熨好,屋子里要用何济源自制的香不停地熏,争取没有任何异味。
“新娘子嫁过来就是你们的上头,专管你们,可不能偷懒。”王嬷嬷这是对她们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