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绯红衣裙衬得少女肤白如玉,墨发只用一根白玉簪挽起,乌黑明亮的双眸透着清冷,与温柔清丽的仙子不同,她气质淡然而高贵,给人一种不容侵犯的距离感。
饶是气势再大,众人也知道,这人是苏年年,那个荒唐的苏家嫡女。
她近来转了性子,风评转好是不假,可琴这东西岂是一朝一夕便能练出来的。
苏心幽从小便注重六艺,多少年才弹得那样一手曲子,得了个才女的名号。
方才她说“献丑”,众人都知道这是客套的场面话,苏年年却说她要,献美?
光是想想,便知道一会儿会是如何灾难的场面。
苏年年静静地站在那,唇边漫出一个粲然无畏的笑,见苏心幽抱着绮月琴不肯放手,语调微扬:“妹妹?”
苏心幽咬咬唇,素白的小脸无辜极了:“姐姐,这琴名贵,恐怕……”
像绮玥琴这样的名贵古琴,被不懂琴艺的人弹奏,岂不暴殄天物?
苏年年手没轻没重,要是弄坏了她的绮月琴可怎么办?
“琴艺上乘的人才能将绮玥琴的妙处展示出来,就你那两下,就别耍弄了。”
苏年年朝声音看过去,看着谢秋慧,似乎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般,唇边弧度更甚:“是吗?”
毕竟在宫中,谢秋慧不敢太放肆,轻蔑讥讽的眼神说明了一切。
“不过是一把琴。若是三小姐不愿,”萧南和煦地开口,朝一个宫女扬了扬手,“把我的凤鸣琴给苏大小姐呈上来。”
苏心幽面色一僵,眼底一抹阴霾稍纵即逝。
不光她,在场等着看笑话的都傻了眼。
“并非是小女不愿。”苏心幽眼眶微微红了,模样我见犹怜:“这琴从前不慎坏了一弦,绮玥琴修好后早已不是以前的音色,需得极其小心地弹奏,姐姐第一次展露琴艺,我也是为姐姐着想。”
男席中当即有几个看不过去的,替这小白莲说话。
陈礼道:“反正这琴若是我的,我不会借给苏大小姐。”
旁边几人顿时笑开。
“四殿下居然还要把凤鸣琴拿出来?”
萧晏辞唇边的弧度平了些,目光淡淡扫向几人,最后落在萧南身上。
萧南不甚在意地开口:“父皇把凤鸣琴赐我已久,可惜我不懂琴,放在宫里也是白白落灰。”
“不必。”苏年年声音清冷几分,眼底不屑一闪而过。
什么凤鸣琴,绮玥琴,对她来说根本没有区别。
她扫了一圈,见大殿一侧的案上摆着把不起眼的七弦琴,道:“那把就可以。”
殿内众人脸色各异,见皇帝应允,两个太监把琴搬至殿中央。
苏心幽安心地回到位上,有些不忿地看着萧南。
又看到苏年年已经在琴案前坐下,终于满意地笑了。
这段日子苏年年努力极了,院子中时常传来断断续续的琴声。
她进宫前特意帮苏年年温习了那首曲子,勉强成型,却仍旧磕磕绊绊,笨拙极了。
就这样的琴艺,还妄想让众人对她刮目相看?
何况她在她之前弹奏,已经引众人哗然。
自不量力!
苏心幽心中快意极了,丝毫不知道那整日的琴声都是念桃的手笔。
苏年年唇角微扬,手轻轻抚上了琴弦。
她原本想弹一首讲情爱的曲子,可手一碰上琴弦,便突然变了想法。
苏心幽觉得有些不对劲,琴声传入耳中时,她目光猛地一滞。
她怎么没弹自己教的那首曲子!
琴音破空而出,细白的玉指在琴弦上翩飞,悲切怅然的琴音传入众人耳中。
前世,她痴心错付,为一个心狠手辣的畜生付出了自己的一切,苏府满门一百三十六口人无一活口。
她被下了残忍至极的蛊毒,整整发作了三个月,疼痛如万蚁噬心,蛊毒日日侵蚀着她的五脏六腑,将她最后一丝生气也消磨殆尽。
那痛深入骨髓,令她永生难忘。
曲至激昂之处,指尖流动得更加迅速,众人忍不住屏住呼吸,被那倾斜而出的骇人恨意感染。
好像看见漫天大雪中,一个身穿战甲的人大杀四方,身边倒着一具又一具尸体,皆是面目全非。
陡然间,琴音渐小,转而慢慢变得缠绵起来。
苏年年手指轻勾,眼中盛满温柔。
前世,萧晏辞一次又一次看她为萧南涉险,却一次又一次救她与危难。
她毫不知情,甚至间接害了他。
漫天大雪中,他抱着她的尸身,精致的眼中血丝遍布,盛满了爱与不甘。
琴声高扬,萧晏辞坐在男席第一排,看着侧前方被红裙包裹着的纤细腰肢,手不自觉拢了拢。
曲子悱恻缱绻。
他想起她腰肢的触感。
想起刚才,那个绵长的吻。
一曲毕,苏年年弹下最后一个音,按住琴弦。
皇后回过神,发觉自己的脸上有些凉意,抬手探去,竟流了满脸的泪水,抬头看去,苏年年已站起身,双手交叠行了一礼。
苏心幽脸色微微发青。
与方才她弹奏不同,刚才众人对她的琴艺夸赞不绝,可现在,殿中安静至极,皆是被琴音感染,没一个人开口。
琴音甚至打动了皇后娘娘!
苏年年一个草包,怎么会弹出这样的曲子!
许久,皇帝才开口说道:“苏年年,你这曲子是何名字,朕怎么从未听过?”
苏年年行礼,笑道:“陛下,这曲子是我方才一时兴起所作。”
众人:“!!!”
“怎么可能?!”谢秋慧气急败坏地抹了把眼泪。
苏年年看向她滑稽矛盾的模样,有些好笑道:“你以前听谁弹过?”
谢秋慧说不出话。
萧晏辞盯着她束起的细腰,舔了舔猩红的唇。
一时兴起,做出这般缠缠绵绵的曲子。
这个兴,跟他一样,是从假山里起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