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带着草帽，身子干瘦，脸颊上更是没什么肉，肤色晒的有些黑，和原本的李芳华相比确实是判若两人。
    李志远这时候才发觉秦英之前说的话不是开玩笑，而是事实，要不是盯着女人眉眼看了会儿，他还真认不出这女人是谁来。
    “你是……小远吗？”李芳华听着李志远的话，愣了半天才开口。
    “是我啊大姐，我这变化也不是多大吧？你咋认不出我来了？”
    李志远笑着扎起自行车，走到李芳华面前，凑过去道：“大姐，这下认出我来了没？”
    李芳华愣愣点头，这才发觉真的没有认错人，面前的人就是她的小弟，只是变化也太大了些，不是形态体貌上，而是展现出的气质。
    她记得以前的李志远和她一样，内向木讷，只顾着读书，哪像现在的李志远，神采飞扬，身上从内而外散发出一股自信来，哪里还有半点以往的神态。
    更何况还骑着自行车，这可是了不得的物件，村里一辆都没有，她刚刚下意识以为是哪个公社领导来了。
    “你咋了姐，看到我不高兴呐？”
    李志远手在李芳华眼前挥了挥，眼前人怎么还瞳孔发散，不聚焦了呢，想到哪去了？
    李芳华回过神来，她伸手摸了摸李志远的肩膀，感觉眼眶有些发酸，摇头掩饰道：“高兴，姐高兴着呢，就是一时反应不过来，你咋这个时候过来了，学校放假了吗？”
    “我不上学了姐，下学有一个月了，也没事做，这不就想着过来看看你。”
    “咋突然不上学了？”李芳华显得很意外。
    “这个说来话长，回去再说，倒是姐你咋在这边割草呢，我听咱娘说你一直在家带孩子，要不是咱们刚好碰到，我这趟来了岂不扑了个空？”
    “姐闲得慌，给村里的猪割点草，能赚点工分，也清闲，还能带孩子，我这一直动着，小当还容易睡着，不闹人。。”
    李芳华笑着解释，说着侧过身去，背上用麻布包着一个睡着的小丫头，看起来也就一两岁，瘦弱的很。
    李志远皱了皱眉，他刚刚还真没看出来，孩子太瘦，李芳华包的又严实，从后面根本看不到头，他还以为是捡的两根柴火。
    “军民，别割草了，快过来看看谁来了！”
    李芳华紧接着对不远处的沟喊了一声，不一会儿，一个小小的身影就拎着镰刀从路边沟里爬了上来，人也就比镰刀高一些，带着草帽显得很大，呆呆的。
    “咋了娘？”他开口问道。
    “快过来，你舅舅来了，还认识你舅舅不？”李芳华招手道。
    “舅舅？”
    赵军民迈着小步伐跑了过来，抬头看了看李志远，很诚实的摇头道：“不认识。”
    李志远忍不住笑了，正了正小家伙的草帽，蹲下身道：“不认识也得喊舅舅，来，喊一声让我听听。”
    赵军民转头看了看笑着的李芳华，随后很听话的喊了一声。
    “舅舅。”
    “诶！我外甥就是懂事，来吃糖。”
    李志远从挎包装模作样的从挎包抓出一把奶糖，剥开一颗塞进小家伙嘴里，剩下的把后者草帽取下来，全部放了进去。
    小家伙身上穿的衣服称得上是补丁装，根本没兜。
    “小远，你这哪来的糖？给他一个甜甜嘴就行了，其他的拿回去。”李芳华见状赶忙说道。
    李志远摆摆手，笑道：“没事，这么长时间不见，给我外甥吃点糖有啥的。”
    “军民，快谢谢舅舅！”
    “谢谢舅舅！”赵军民很高兴的道谢。
    李志远捏了捏小家伙的脸蛋，这才站起身收敛笑容，皱眉道：“姐，军民这才多大，怎么就带他出来干活了？安心在家歇着多好。”
    说实话他也不认识这小家伙，上次见好像还不能走呢，李芳华嫁过来才四年，赵军民最多也就三岁，这年纪就跟着大人干活，他想都不敢想。
    就算这时候孩子懂事干活都早，也没这么早吧？
    “不小了，反正也不累，像玩一样，他要是累了自己就不干了，聪明着呢。”李芳华强笑着解释，让人听起来却有些心酸。
    李志远无话可说，突然感觉刚刚的话有些“何不食肉糜”的愚蠢，能吃饱饭，谁又狠心带着孩子大太阳下割猪草？
    他沉默片刻后点头道：“走吧大姐，咱先回家，草就不割了，我来这边找你也有点事。”
    “好，咱赶紧回去，看到你姐太高兴了，忘了这回事，回家喝点水先！”
    缓过劲来的李芳华表现亲切了许多，拉着李志远就要往回走。
    “姐，我推着自行车。”
    李志远收回手走到自行车边，对眼巴巴看着的小家伙招手道：“军民，来坐这上面，舅舅推着你。”
    “好！”
    赵军民倒是从善如流，高兴的应了一声，三两步就跑到了李志远脚边，被抱上横梁后显得很兴奋，握着车把嘿嘿笑。
    李芳华见状脸上带笑，李志远这么喜欢赵军民，她自然很高兴，不过还是开口道：“小远，这自行车哪来的？要不还是让军民下来走着，万一弄坏了，咱们也赔不起。”
    “赔什么？这是咱们的车子，随便造，不要紧。”李志远豪气摆手。
    家里他都不准备再隐瞒车子的事，自然不会对李芳华撒谎，而且他总感觉李芳华小心翼翼的，实话实说也让李芳华有点底气，弟弟有出息了！
    “家里买的车子？”李芳华挑眉，受到了不小的震撼。
    “嗯，准确的说是我自己买的，回家我都和你说说。”
    “……行，咱们先回家。”
    李芳华脑袋一时转不过圈来，不明白李志远咋突然这么有能力，也难怪刚刚差点认不出人来。
    “舅舅，车子能不能跑快点？”赵军民回头问道。
    “当然可以，看舅舅的！”
    李志远呵呵一笑，对这小家伙他挺喜欢的，不认生，也比较活泼，这才是小孩子嘛。
    和李芳华说了声后，他跨上自行车，加足马力往前面冲，迎面的风把赵军民的草帽都吹掉在了地上。
    一路上赵军民的欢呼声不停，前前后后转悠了好几圈之后才停下来。
    “舅舅，咱们再跑一圈！”赵军民玩上头了，挥舞着小拳头欢呼道。
    “军民，是不是不懂事了！舅舅大老远过来，又带着你跑这么久，你坐着倒舒服，舅舅累不累？”李芳华出声呵斥。
    “那舅舅咱们回家歇着！”赵军民赶忙改口。
    李志远笑着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道：“行，反正车子是咱们自己的，以后有的是机会带着你骑，先回家，舅舅给你带了大西瓜，咱们吃西瓜！”
    “什么是西瓜啊？”赵军民疑惑道。
    “好吃的！”
    李志远也不知道该咋解释了，这几年这边都没有种西瓜，小孩子不懂，他也解释不来。
    “怎么还拿西瓜过来了？”李芳华微微皱眉。
    “当然是吃啊，县城那边买的，挺好吃，很甜。”
    李志远转头说着，然后就和一个小人对上了眼，李芳华后面的小丫头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不哭也不闹，安安静静的趴在后面，好奇的盯着他看。
    “小当醒啦？”李芳华看到李志远这模样问道。
    “嗯，醒了，姐，小当多大了？我这还是第一次见她吧？”
    “那可不是吗，最后一次去咱家的时候我也没带她，现在两岁了，比军民小上一岁。”
    李芳华一边说着，一边解开背上的麻布，把小当转成抱着的姿势，略微伸向李志远那边道：“小当，快叫舅舅，今天舅舅来看你了。”
    小当被保护的不错，基本不怎么见太阳，还是挺白的，就是太瘦了，一边搂着李芳华的脖子，一边咬着手指头不说话，害羞了。
    “她会说话吗？”李志远停下车子笑着问。
    “会了舅舅，就是说话不清楚，没我清楚！”赵军民抢先回答道。
    像是为了反驳赵军民的话，小当被李芳华轻推了下后奶声奶气的开口喊道：“舅舅。”
    “诶！好孩子！”
    李志远脸上顿时浮现出笑容，不得不说男孩女孩就是不一样，小女孩喊人仿佛能把人心融化，尤其是很亲近的血缘关系，更是如此。
    “姐，咱们赶紧回家，我好好稀罕稀罕我外甥女！”
    李芳华笑道：“有啥好稀罕的，别看这丫头怪老实，有时候也闹人的很，恨不得一脚把她踢出去。”
    “你们这是习惯了，我可没有，小当这么可爱，哪能有这想法。”
    李志远一边说，一边对小当挤眉弄眼，令得后者不断往李芳华怀里钻。
    “这么喜欢孩子，你赶紧结婚生一个，那样咱爹咱娘也能松口气，反正你现在也不上学了，也到了结婚的年龄。”
    “……姐你可真像咱娘！”
    说说笑笑间，两大两小走到村子的中后段，在一户靠边的院子停了下来。
    这边和李家村之前老太太住的地方有些相似，只有两间房，堂屋和里屋，剩下的就是一间低矮的厨房，院子也很小，比篱笆院强点，是泥巴掺秸秆糊出来的。
    “姐，你出去咋不锁门？”李志远看着大开的院门问道。
    李芳华摇摇头，道：“家里没锁，不过我记得用棍子别上了，可能是哪家小孩调皮捣开的。”
    说话间，两人带着孩子刚走进院子，然后就见低矮的厨房里就钻出来了一个妇人，三十多岁，单眼皮薄嘴唇，一看就不是好相处的角色。
    “诶呀，小芳你回来啦，我正想找你呢，咱娘这两天不咋舒服，我过来拿两个鸡蛋。”
    她的话语说的相当自然，明明是见没人直接进来偷，说的却像是回自家拿东西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