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的夜色渐渐淡去,被浮起的晨光取代,内室洒进一片光亮。
房中充满兰麝香气,裘嬷嬷一个养过孩子的妇人,进来送水时,头都不敢抬,老脸通红。
爷也太生猛了,这大清早晨的,苏小姐伤还没好呢。
她赶紧低着头出去,关好了房门。
早饭时,苏婳轻轻坐在了靳珩身边,她只敢坐三分之一,但也好过站着吃饭。
靳珩看了她一眼,“好多了,已经能坐下了。”
苏婳等的就是他这句话,伸手夹了一只小笼包放在他碗里。
“爷,这是您喜欢的虾仁猪肉馅,昨天我特意吩咐刘家姐妹做的,虾多肉少。”
苏婳受伤后就没进过厨房,每天都会提前敲定第二天的菜式,吩咐刘家姐妹准备。
靳珩微微颔首,夹起小笼包放进口中。
是他喜欢的味道,不过,没有苏婳做的好吃。
苏婳看他爱吃,又给他夹了一只,小心翼翼道,“爷,我身子也快好利索了,能不能……让我出府。”
她想出府看娘,那需要靳珩去安排,她要一步一步来,先探探靳珩的口风再说。
靳珩细嚼慢咽吃着小笼包,吃完包子,又喝了一口粳米粥。
苏婳都快急死了,答不答应你倒是说句话啊。
靳珩慢条斯理道,“扬州那面,我派人打听过,祸不及沈家,他们都还好好的。”
苏婳松了一口气,想必那封信也送到了,舅舅和表哥知道苏家出事,一定会想办法救他们。
“爷,那我出府……”
靳珩不答,反而问道,“你出府想做什么。”
苏婳想了想,索性一鼓作气说了。
“爷,能不能安排我见娘亲一面,她身子弱,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苏婳想起娘亲,眼眶一红,难免落泪。
靳珩抬眼,见她眸中水光盈盈,脸颊上还挂着几点泪珠,就这么殷殷地望着自己。
他心中蓦地一紧,像是有只小猫爪子在挠。
“哭什么,我安排就是。”
“真的?”
苏婳一怔,没想到他答应的这么快。
早知道这样,她就直接说了。
靳珩说完话才发觉自己嘴快了,她娘在宫中,他一向不喜欢掺和皇宫里的事。
他好像被她拿捏了,上次也是,她一哭就心软。
他喜欢掌控,不喜欢被掌控。
“假的!”
靳珩语气不是很好。
苏婳不过是意外他答应的快,才随口问了一句,他一向说话算话。
她抬手抹了抹脸上的泪,“就知道爷疼我。”
靳珩话都说了,自然不会食言而肥,“等你身子好利索了再去。”
苏婳一听这话,嘴角又扬了起来。
“谢谢爷,爷真好!”
她用银调羹,舀了一勺橘红色的酱料,放在小餐碟上。
“爷,这是蟹黄鱼籽酱,微辣带一点甜,当蘸料特别美味。”
“蟹子都是我亲手剥的,站了一个多时辰才剥好,您一定要尝尝。”
靳珩看一眼她白嫩的手指,想到她的手又软又灵巧,忽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他拿起一旁的茶杯喝了口水,“以后,这种事交给别人去做。”
……
这几日府上有喜事,靳珩不用去上朝,他给苏婳擦完白玉膏,去了京兆尹院。
京兆少尹左怀安进议事厅见他,立在一旁说道,“大人,教坊司的案子,属下现已查明。”
“死者房间没有被闯入的痕迹,周围人那晚也没听见吵闹,或者呼喊声,死者脖颈上只有一道勒痕,身上没有其他伤,死者是自杀。”
靳珩握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摩挲了几下,“既然是自杀,那就不必再调查了,去通知礼部一声,毕竟教坊司的人归他们管。”
左怀安接着又道,“礼部侍郎杜威明一早就来了,此时正在属下的议事厅中候着呢,他说有件事需问过大人,才能定夺。”
靳珩说道,“让杜威明进来。”
他有预感,这事肯定和苏婳有关,除此之外,他想不出来礼部侍郎有什么事要问他。
左怀安将杜威明带到靳珩面前,关门离开了。
杜威明打过招呼后,靳珩也很客气,“杜大人,请坐。”
杜威明小心翼翼坐下,屁股只敢坐一半,“下官有件事需问过大人。”
靳珩点点头,意思是让他说。
杜威明继续道,“前几日,有位从扬州来的富商,要给苏文熙之女苏婳赎身,下官记得苏小姐在世子府上,就没答应,想着来问问您,您若是点头,下官再让那富商付赎身的银两。”
果然跟苏婳有关,这么快就找上来了。
“杜大人能特地跑一趟,怕是那扬州富商,没少给好处吧。”
靳珩这句话半是调侃,半是质问,杜威明滑下椅子,扑通一声就跪地上了。
“世子明鉴,这是下官分内之事,并未收那富商半分好处。”
杜威明当然收好处了,那富商出手大方,他还没少收。
靳珩闷声发笑,“杜大人,我不过是开个玩笑,你看看你,竟还认真了。”
“快起来,坐吧。”
杜威明抹了抹额头上的细汗,起身的同时,突然想明白一件事。
苏小姐年方二八,能被世子带回府,必定是美貌佳人,世子一定是不高兴有人来给苏小姐赎身,所以才会敲打他。
杜威明立刻改口了,“世子,下官想说,苏小姐是你府上的人,怎么能让别人给她赎身,只要您一句话,说她护主有功,下官立刻抹去她的奴籍,让她恢复自由身。”
大梁的官奴想要恢复自由身,一共有三种方式,一是家中亲人支付一大笔银子为他们赎身,二是护主有功,对主子家有贡献,三是陛下大赦天下。
无论哪种方式,都需做满半年,不过教坊司那种地方特殊,三个月就可赎身。
第一种方式有银子就行,第三种方式一辈子怎么也会遇上一次。
最难的是第二种方式,护主有功。
官奴身份低微,连主子的边都挨不着,如何护主,更别说还需主子家出具证明,手续相当繁琐。
然而再难,到靳珩这里不过是一句话的事,礼部侍郎还得上赶着给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