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现在的程叙舟已经不再着急了,这半年来,他跳了一级,已经升到初三,觉得自己很快就会长大了。
一想到那个叫于晚樱的小女孩,他就感觉到自己有无限的耐心,他知道自己总会找到她的。
中风之后,奶奶整个人一下子就没有那么锋利了。她絮絮叨叨,跟程叙舟讲话。
常常说,她丈夫早逝,一人操持家庭,主持公司事务,忽略了孩子,两个孩子都不成器。是她的报应。
程叙舟推着她的轮椅轧过小径:“奶奶,您是不是想逃避责任?”
“嗳,是啊。以后只能由你接奶奶的班啰。”
“为什么不是程亦彦啊?”
“亦彦那孩子心思太重了,还需要磨炼。他父母都在,教育他,应该是他父母的责任。”
而他自己家里现在的那一对“父母”呢?
程叙舟想了想,算了,还不如没有。
“你这孩子,在找什么呢?”走了一段,奶奶问他。
他走走停停,老是往两边瞟。
“嘎?奶奶你后脑勺上长眼睛了吗?”
周见芸笑起来。
人老了就会变成人精,从少年人的步伐上面,都能够感受得到他的情绪和目的。
“我在找一个像地精一样的那种精灵,很小的一个,会突然钻出来帮助人类……”十三岁的程叙舟像是在对奶奶讲童话故事,穿过早春的雾霭,穿过树荫小径,慢慢地走了快六年,才终于找到了她。
阳光在眉梢上跳跃,于晚樱一下子睁开眼。
原来……还有……这么一回事啊。
忘了拉窗帘,阳光刺眼。
在梦里面那些莫名跳跃出来的片段。是那一年,被其他创痛遮住了的过往。
她终于迷迷糊糊地想起来,原来自己那么小的时候,在常常经过的路边,随手捞住了一个掉进水里的人,就像捞住一只小乌龟一样。把他放在地面上,然后走过去,就忘掉了。甚至都没有问他的名字。
那时候她小小的脑子里面装不下太多东西,生活中有太多其他事情了,这件事只是像雨滴一样在她面前滑落一下。
但也终会留下痕迹。
原来那个厌世而沉默的小孩就是程叙舟啊。跟后来完全不一样啊。
她突然很想问问程叙舟,他为什么会一直记得,因为他从小就是天才儿童吗?
为什么会坚持这么久一直找她,他从小就那么偏执吗?
眼睛酸涩,于晚樱一下子坐起来。此时此刻,她就在十六年前那个沉默小孩的房间里。
他为什么从来都不说呢,是因为……
她不知道,必须得问问他。她不再是回避型人格。
……
云桥公寓。
程叙舟在镜前摸了摸下巴,揩干净最后一丝剃须水。走进衣帽间里拿出一条h家领带打好结,电话响起来,他照常接起:“说。”
随后边接电话,边在厨房里面冲一杯屿咖啡出品的挂耳咖啡。
喝完咖啡出门的时候已经挂上电话,大平层一梯一户的电梯里面只有他一个人。
他拿起手机,似乎在看什么视频,然后很快关上,静音。
“叮——”电梯到了地库,他单手插兜出门。抛了抛手里的车钥匙,开启车门锁。
五分钟之后,车子慢慢驶出地库二层,到达一层。
两分钟之后车子在车库里面蛇行,速度突然开始不受控制,轰然往前直蹿。加速,持续加速,终于在向上出口处拐弯不及,漂移过度,整个车子撞上墙壁然后侧翻——一声巨响!
警报声响彻整个地库。
程叙舟的口袋里面,电话在闪。“她”来电。一遍又一遍,没有人接。
小区门卫第一个到达现场,然后是保安,然后是物业人员。
随后是唐继聪,随后是警察,封锁现场,等待120急救车的到来。
一个小时后,星汇集团将消息全面封锁,只针对内部高层发出通告,首席执行官车祸受伤,暂不参与董事会议事。公务由唐总助暂代,总经理协助。
高层们议论纷纷:“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说骨折才伤愈不久,怎么又出车祸?”
“据说就是因为骨折伤还没好,他坚持自己开车,才造成危险。”
“不,听说是太疲劳了。程董最近杂务缠身,你看看老一派的人追着他咬。”
“哎,幸好云桥是自家产业,消息封锁得快。”
新闻门户网站有一条不起眼的新闻:“云桥平层高级公寓今日在停车场发生小型车祸,伤亡不明。”
屿咖啡吧台后面,于晚樱瞄一眼手机,再瞄一眼手机。
该死的程叙舟不接电话,也不打回来。
等着瞧吧。
门户网站的新闻提示跳出来,她兴趣缺缺地看了一眼,【云桥公寓车祸……】
哦,是当初程叙舟闹绯闻的时候,经常出现在标题上的那栋公寓。
她还找上门去过……
于晚樱手里的咖啡手柄松了一下,没留神,咖啡粉全部倾落下来。
她笑一下,不会的,现在程叙舟住在望园呢。
西欧某国。
程建宏接到国内医院电话,“您的侄子程叙舟程先生病情危重,急需开颅手术,请您即刻到场签署手术同意书。”
程建宏语气凝重严肃:“病情怎么样?”
“目前无法预测,请您到场。”
“我暂时没法到场,为什么不联系他的妻子?”
“据说他们两人在分居状态,她拒绝到场。”
“我目前人不在国内,你们可以预先治疗吗?”
那边人声有点嘈杂,打电话来通知的办公室人员似乎跟旁边商量了一下,说:“可以,但还是请您尽快到场,现在的情况可能要下病危通知书。”
“好,我尽量。”
程建宏挂上电话,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董事局里一些高层的电话又一个接一个地打过来。
一个个都说出大事了。都知道ceo出了车祸,但车祸原因却众说纷纭。
程建宏问:“警察那边怎么说?”
“警察的消息不肯泄露,反正没到公司里来做调查,老程,你该回来主持大局了。”
挂了电话,程建宏靠倒在沙发背上,骂了一句:“混账!”
这边是凌晨,酒店套房里面只开了台灯,幽暗灯光中,对面沙发上有雪茄烟头在一闪一闪,不一会儿喷出一口烟雾,有人用西语说道:“程先生,难道不好吗?”
“你们是怎么做事的?”
“怎么做的?做得很成功啊。”对面一个棕发碧眼的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