谛听石的存在让他们无法发挥出全部实力,艾尔利特声称他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你们现在最好别呼吸,也别睁眼,最好跟空气隔绝。”
艾尔利特懒洋洋地提议。
他湛绿的眸子似是在调笑,但多了几分与往日不同的认真。
蛛姀行动很迅速地把自己用藤蔓裹了起来。
诺尔维雅看见休特用幽冷的火焰形成一个半透的结界,而杜库从工具箱里拿出的拇指大的银色金属在自发地拼接成一个半人高的椭圆形外壳。
他坐进去之后,椭圆形的银色舱体自动封闭。
艾琳把她胸前挂着的珠子掷在地上,转瞬就变成一个球形泡沫。
艾琳钻进去之前还邀请诺尔维雅和她一起。
诺尔维雅委婉拒绝,看到了菲阿娜拿了软垫坐在上面一动不动。
她甚至连呼吸都停止了,诺尔维雅也听不到她的心跳。
水汽都绕过她,像是撞到了围墙。
相当震撼。
诺尔维雅比划了一下位置,仔细地用水流包裹住自己。
水汽充裕,是她最喜欢的环境。
诺尔维雅看到艾尔利特摘掉了手上的银戒。
一共五个银戒,款式复杂精巧。诺尔维雅原以为那只是装饰用的。
在艾尔利特摘掉第五个戒指的时候,空气中有什么不一样了。
是蜂拥而至的诱惑和欲望,令理智盲从的狂热。
空气里涌动的是粘稠的粉红气息,而艾尔利特头上长出了金色的魅魔角。
他扭了扭手腕,神情冷漠又魅惑。
他的眼睛里没有任何人,又偏偏多情的让人产生温柔的错觉。
艾尔利特站在5101的门外,手臂像指挥棒一样挥动。他轻轻哼唱了一首歌谣,诺尔维雅通过口型只猜出了最后几个字。
“……安眠吧,我可爱的信徒们。”
诺尔维雅没有听见外面的骚乱。
她只看见艾尔利特侧头流下的泪,似是神明悲悯,怜惜世人的愚蠢。
艾尔利特又重新戴上银戒。
只带了三个。
剩下的两个,他串在素链上带在胸前。
“都出来吧,该开始了。”
诺尔维雅撤下了水幕。
她感觉现在的艾尔利特有种摄人心魄的美,明明还是那张玩世不恭的脸,但比最初见他时还要令人惊艳。
艾尔利特注意到诺尔维雅的视线,收起刚刚高高在上的冷漠,朝她吊儿郎当地吹了个口哨。
“怎么样?是不是被我迷住了?”
诺尔维雅:……好的,没有感觉了。
菲阿娜粉眸血红,粉发飞扬,她一拳砸在直升梯的门上,连地都抖了抖。
直升梯被砸开,冰冷的金属空间显出几分逼仄。
菲阿娜、休特和杜库先走了进去。
直升梯里最多只能挤进去四个人。
地下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情况。木偶对火畏惧,休特可以绝对压制,而傀儡这方面杜库在行。全力以赴下的菲阿娜在近身搏斗上鲜有敌手。
为了防止再跌入幻境,他们需要能与海妖对抗的人。小队里只有诺尔维雅和艾尔利特有这样的天赋,但诺尔维雅没有动。
她在犹豫。
艾尔利特见状主动走进了直升梯,他挑眉笑笑,显得嚣张又得意。
“待会儿见了我的朋友们~”
诺尔维雅抬眸。
“注意安全。”
她对他们的实力很放心。况且,哪怕是她,也会有保命的底牌。
“蛛姀,你感觉到有什么不对了么?”
诺尔维雅回头看蛛姀。
她墨绿的头发在初晨阳光的照耀下如同一片森林。
这位森林女巫黑色的双眼里露出了诺尔维雅熟悉的兴奋。
她在之前的考试里被蛛姀狠狠淘汰出局躺在地上前,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眼神。
蛛姀勾了勾手,唇角扬起一个病态的弧度。
“地下没有任何能逃离的通道了,即使有,现在也只是死路一条。”
蛛姀之前在院子里野餐时掉落的种子在这两天里迅速的生根发芽,这一片的区域地下都是蛛姀的操控范围。
诺尔维雅不能确定前天中午那些种子的掉落是失手还是蛛姀有意为之。
但现在,这些植物疯狂吸取养分,根系发达地占据整个地下,并且牢牢地裹住了珂劳得疗养院的秘密地下空间。
诺尔维雅垂眸思索,又问蛛姀。
“现在有人尝试离开么?”
蛛姀转了转手腕,把手放在耳边感应植物传来的讯息。
半晌,蛛姀郁闷地放下手。
“没有。”
诺尔维雅思忖半晌,最终抬脚走下楼。
蛛姀的表情变了变,她微微歪头,黑色的眸子直直盯着诺尔维雅。
“不等直升梯上来吗?”
诺尔维雅脚步不停。
“菲阿娜会在一楼把墙壁打穿,我们去一楼就好。”
蛛姀哦了一声,看见发呆的艾琳,揪着她一起走了下去。
到了二楼,诺尔维雅停住了。
蛛姀脸上是“果然如此”的表情。
“你想救他们,是吧?”
诺尔维雅在沉思中抬眼,看着蛛姀有些好笑。
“不是。你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件事?”
蛛姀冷笑一声。
“你那多余的善心,不会有好结果的。”
诺尔维雅看着蛛姀。
“我只是——想到了一种可能。”
她现在需要去验证。
蛛姀抱臂。
“随便你,我要去一楼等着。”
她看向艾琳。
“你呢?跟她留在这里,还是跟我去一楼?”
艾琳披散着灰发,睁着圆眼格外乖巧。
“一楼和二楼,有什么区别呢?”
“——你想跟她留在这里?行!”
蛛姀气势汹汹地下了楼。
诺尔维雅望着蛛姀离开的背影没有挽留,她看向艾琳,劝她也去一楼。
艾琳不住地回头望着诺尔维雅,但见她态度坚决,也就不再犹豫。
诺尔维雅的手贴在冰冷的铁门上。
虽然现在她仍然感受到被束缚,但对付现在的局面,她的能力绰绰有余。
只要不是密闭的空间,那就能运送进水汽,而水汽变成介于柔软和固体之间,成为打开铁门的钥匙。
诺尔维雅打开了铁门。
嘎吱一声,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量。
诺尔维雅走进二楼被锁起来的空间,大门在她身后缓缓合上。
不见底的黑,像是浓稠的墨汁,她看不见光亮。
她脚底变得泥泞,慢慢地在向下陷。
刮擦的声音在同她捉迷藏,时而出现在耳边,又时而忽然走远。
诺尔维雅叹了口气。
她的猜想在此刻被证实了。
珂劳得疗养院的大本营不在地下,而在二楼。
珂劳得疗养院背后的主事人疯狂又清醒。
在她破坏掉幻境的那一刻,主事人就应该意识到事情出了差错。
如果如班拜所言,地下有自毁装置的话,那主事人最应该做的就是逃离地下,然后炸掉那个地方。
但是蛛姀说,没有人试图逃离。
那么,地下就只是个处刑场,是个诱饵。
她在二楼被三个来自珂劳得的成员包围着。
这是偶然么?
诺尔维雅伸手抓住了漆黑中袭来的锁链。
空无一物的漆黑中慢慢显露出了原本的样子。
和5101布局大致相同的空间中,冰冷的金属和齿轮覆盖着墙面,水泥地面上都是木偶的断肢。
一眼望过去,地面上堆积着各种材料。
放映机散出的光幕播放着珂劳得疗养院里所有的角落,诺尔维雅看到了电梯里的菲阿娜他们,还有在一楼等待的艾琳和蛛姀。
一层一层的阶梯的最高处,黑红的座椅上镶着贵重的金色欧泊石,下面却是可移动的谛听石磨成的滚轮。人类的指骨连成褡裢绕在座椅上安稳坐着的东西。
诺尔维雅之所以称之为“东西”,是因为它的存在太过于扭曲。
它穿着黑色的长袍,左臂是机械制成的手臂,上面还有齿轮在飞速流转,右臂却是精巧的木头关节。
它的胸膛是镂空的,只有一颗蓝色的心脏连接着营养液,一直渗透在人类的腿上。在不协调的躯体上面是一颗骷髅头,冒着幽蓝的火焰,昭示了它邪灵法师的身份。
诺尔维雅抓住的锁链上面还残留着新鲜的血液。
她紧紧握住锁链,冰霜一直冻到向她掷出锁链的那只手。
挣扎是徒劳的,连未收回的嗜血兴奋的表情也被凝固。
诺尔维雅放开锁链,从锁链到偷袭的人,都显出了冰冻的裂纹。
诺尔维雅打了个响指。
地上只留下一地的冰屑。
她听到邪灵法师在笑。
它的笑是从喉咙里发出来的,混沌又沉闷,咕噜咕噜地响动。
它学着诺尔维雅也打了个响指。
只有骨头的骷髅手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黑色的空间一寸一寸地亮了起来。
最底层是彼特,和像彼特一样的僵硬的木偶。
再上一层是诺尔维雅见过的,在前台登记的高级木偶。
高级木偶的上面是类似杜库小傀儡的放大版,他们眼神里直勾勾的只有滞涩。
高级木偶的上面是兽族,他们的脖颈上牢牢系着金属锁链。
再上——
诺尔维雅看到了班拜。
他跪在地上,头低低地垂着,双手被反剪到身后。
他身边有形态各异的几个种族,都不协调地被改装过。
而司尼芬,半跪在邪灵法师的脚下。
他那头蓝发太过清亮,几乎要照亮那片空间。
“——诺雅,请允许我这么叫您,您是个聪明人,我十分确信这一点。”
邪灵法师喟叹一般地说着。
他的声音像是玻璃纸被折叠后摩擦形成的声音。
诺尔维雅握紧了手。
“那又如何?”
她的声音在空间里回荡。
这个二楼要比看起来更加广阔。
邪灵法师慢悠悠地站了起来。
他很高,诺尔维雅看到他裸露出来的腿骨上有一个铜币大小的洞。
“请允许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珂劳安帕,是珂劳得疗养院的实际拥有者。”
他踱了踱步,显得优雅而轻慢。
“您应该明白,我对您没什么恶意——事实上,我很接纳像您这样的天才。”
他的话慢条斯理,又充满诱惑。
“我观察到,您与您的朋友们格格不入,他们有权有钱,肆意妄为。而您奔波于生计……这太不公平了,不是吗?”
诺尔维雅平静地看着珂劳安帕。
“所以呢?”
“噢,噢,我亲爱的诺雅小姐,您看不明白吗?加入我们,您会有花不完的钱,会有享不尽的快乐——就像司尼芬,您与他聊过的不是吗?”
诺尔维雅懂了。
“你想要更高层级的幻境,只有司尼芬一个不够,所以你想要我?”
珂劳安帕叹了一声。
“诺雅小姐,您真的很聪明。”
诺尔维雅自顾自地把束好的头发散了下来。
她明亮的蓝眸涌动着浪花。
“为什么不去找艾尔利特?他的能力比我更强。”
“喔……您真是可爱又天真。”
珂劳安帕双手交叠,紧紧看着诺尔维雅。
“他们身后的关系错综复杂。亲爱的小东西,我只对可怜人施以援手。”
“珂劳安帕。”
诺尔维雅开口。
“地下是那些可怜人们么?”
“那些是——没用的可怜人,诺雅,你和他们不一样。”
“你要杀了他们?”
“取决于你,亲爱的诺雅小姐。如果你加入我们,那你那些愚蠢的队友们都能够安全离开,这些无能的蛀虫们也可以活下去——”
“如果我不呢?”
邪灵法师又笑了。
他笑起来像蜜蜂嗡鸣。
那颗蓝色的心脏在抖。
“那就……嘣!他们就都可以去见那伟大又无所不能的神明了。”
珂劳安帕调大了菲阿娜他们和蛛姀艾琳汇合的光幕。
“看呐,他们就要走进我为你们准备的陷阱了,亲爱的诺雅,你期待他们被炸开的那一刻吗?他们将会在那一刻明白生命的真正意义,会后悔走进珂劳得疗养院,会为没有在我慷慨地敞开大门的时候没有乖乖地滚的远远的而感到无比的懊丧!”
“你不敢动他们,是不是?”
诺尔维雅在明灭的光暗之中沉静开口。
“你是个懦夫,只能躲在这里,你不敢正面对上我们。”
珂劳安帕没有被激怒。
“诺雅,这里没有什么‘你们’,是‘我们’啊……”
诺尔维雅笑了笑。
她讥讽地意味太浓,浓到珂劳安帕感受到了不安。
“你不敢动他们,我就没什么好担忧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