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想什么?”
菲阿娜抱臂看着不知道脑补了什么的半人鱼,挑了挑眉。
“我以为……你会叫人帮你写作业。”
诺尔维雅指着菲阿娜的学习办公桌,语气真挚。
菲阿娜无语地看着诺尔维雅。
诺尔维雅无辜抬头。
“你不会很忙么?你的封地需要管理。”
菲阿娜昂着头,语气平静。
“我的下属如果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那就没有被我招募的必要。”
诺尔维雅:懂了。
面前的这位是老板。
菲阿娜拿出了和诺尔维雅手里学员给的联络器大同小异的水晶给了诺尔维雅。
“晚饭,自己选。”
诺尔维雅没有接。
“我们不是要练习做奥普拉?”
菲阿娜不耐烦地直接把手里的水晶屏幕塞到了诺尔维雅手里。
“你做的东西无法成为晚餐,大厨澳契夫在晚上六点后去进修,我不想再去找他。”
诺尔维雅没怎么听懂。
但她对自己的厨艺水平有清醒的认知。
所以她拿起水晶屏幕,看到了屏幕上面清晰的菜品样式。
诺尔维雅谨慎地选择了杂烩菜、煎牛排和烤起司。
菲阿娜又点了几下,把水晶收了起来。
然后菲阿娜决定在晚餐前把作业写完,让诺尔维雅自行去参观她的府邸。
诺尔维雅从楼梯尽头俯视空无一人的城堡,只看得见一地细碎的月光。
高处不胜寒的寂寞席卷了她。
在这种寂静中,诺尔维雅听到了远处的喧嚣。
诺尔维雅透过灰晶的窗户看到了城堡后的城堡。
菲阿娜的城堡过于庞大,掩盖了后面城堡群的踪迹,以至于诺尔维雅现在才看到“玫瑰府邸”的真正构成。
小城堡鳞次栉比,透着光亮和喧闹。
诺尔维雅的目光所及,是衣着普通的女仆们的笑脸,和看起来刚刚放课,背着书包成群结队的孩子们。
他们被菲阿娜所在的巨型城堡掩藏着,遮挡住了世人的目光和危险,只有纯真的快乐。
诺尔维雅一时失语。
在视线触及到女仆们残缺的身体,和孩子们格外跌跌撞撞的脚步和无神的眼珠上时,诺尔维雅忽然想起她学过的,关于腓比烈的历史。
腓比烈是一个野蛮疯狂又不可攻克的国度。
在腓比烈,弱肉强食是刻在骨子里的基因。也正是因为如此,在腓比烈不存在劣势的人群。
孱弱等同于死亡。
腓比烈会处死残缺的人。
因为这项残忍的法律,腓比烈的人口一度不足以支撑国家的正常运转。
即使现在的腓比烈已经不是当时的腓比烈,对于弱势的歧视依然在。
如果这些人在外面,在腓比烈的土地上,他们不会这么轻松。
谩骂、轻视、厌恶,和永远都不会公平的待遇和生活,更可能的是,死亡。
菲阿娜的玫瑰府邸,是他们的乌托邦。
铁面无情的菲阿娜,喋血嗜杀的菲阿娜,口是心非的菲阿娜。
把自己扔进丑闻的漩涡中,以威名为可怜人牢牢铸起一道屏障的,腓比烈的野玫瑰。
这样的菲阿娜是她所不了解的。
诺尔维雅一直凝望着窗外的风景,直到余光看到远处亮起暖光。
走廊的尽头的传送阵中慢慢出现了银制的餐车,和推着餐车的、黑发白胡子的中年男人。
他的手臂粗壮,眼角有一块凹进去的伤疤,白色的胡子被精致地编成了三股麻花辫。
既凶恶,又亲切。
他看到诺尔维雅眼前一亮。
“你是大人的朋友吧!大人以前从来不会点烤起司。我是澳契夫,是大人的私人厨师。”
“你好,我是诺尔维雅·莱丽。”
诺尔维雅礼貌问好,不动声色地看着澳契夫健硕的身材。
他的肌肉分布匀称,爆发力很强。
他身上有一种强者的气质,像是波万恩那种强横的实力。
深藏不露。
澳契夫咧开嘴开怀地笑了。
“想不到我有生之年还能看到大人能有朋友。莱丽小姐,希望您玩得愉快。”
语气亲近,但称呼上的差距又带来疏离。
诺尔维雅微微一笑,并不出声。
不需要敲门,菲阿娜就已经开门走了出来。
她接手了银制的餐车,颔首接受澳契夫的问好,然后转头望向在月光的照应下愈发纤弱的半人鱼,语气恶劣。
“还不进来?”
诺尔维雅歪头看她。
看到菲阿娜都抿唇,维持不住面上的骄矜。
诺尔维雅忽然绽开笑脸。
如同刹那花开。
菲阿娜被这个笑攫去了心神。
人鱼本身是容貌超绝的种族,而她见到这个半人鱼的第一眼,就注意到她掩盖不住的漂亮。
她在幻形训练课上见到过诺尔维雅。
纤细,白皙,笑起来温柔,自由地像风。
她那时想,世界上总有种族会被神明偏爱。
直到小队名单确定,她才意识到她们将成为亲密的队友。
她觉得荒谬。
她无法想象和这个漂亮人鱼并肩作战的场景,也对这样的配置感到不满。
她讨厌诺尔维雅。
她不想被那双清澈的蓝眼睛看着,也不想诺尔维雅对她露出嫌恶的目光。
但是她还是忍不住靠近。
如果呢?
菲阿娜尝试着打开自己的心扉,一边别扭,一边伸出手。
直到此刻,看见诺尔维雅的笑容。
白发蓝眸的人鱼像海里盛开的水仙,而那不含一丝恶意的笑,把月光都衬得暗淡了起来。
菲阿娜握紧了餐车的把手,忽略掉脸上泛起的热意,挑眉开口。
“笑什么?”
诺尔维雅敛了笑意,显露出难得的温柔。
她笑什么啊。
笑菲阿娜这个小说里罄竹难书的反派,为了一群弱势的腓比烈国民不远万里地到艾博斯格学院求学。
玫瑰府邸中比玫瑰还要多的,是大大小小的法阵。
复杂多样,无害又实用。
像是能把人吹起来又安稳放下的法阵,能指引方向的法阵,和保护人不会磕伤的法阵。
在城堡外比比皆是。
孩子们的笑闹下是不会受伤的底气。
诺尔维雅在看到这个场景的那一刻,意识到了菲阿娜课表中的“高级法阵ix”究竟承载着什么样的重量。
法阵绘制费时费力,需要的材料昂贵稀缺,又要求极高,因此在艾博斯格学院里,“法阵学”课十分冷门。
但作为艾博斯格的特色学科之一,法阵学只有在艾博斯格学院才有完备的体系。
从基础法阵,到中级法阵,最后则是高级法阵。
循序渐进,耗时耗力。
ix代表第九级。
诺尔维雅在笑,芃蒂娜和菲阿娜。
一个光明神的私生子,一直是清纯无辜的小白花。
一个是腓比烈的野玫瑰,恶名昭着,人人自危。
芃蒂娜能够付出两年的辛苦,为了她眼中可爱的信徒学习枯燥的法阵学吗?
不。
她不会的。
她连比赛都要躲在队友身后,高高地喊着口号,却始终不肯和她的队友们并肩作战。
她是需要被人捧着的公主。
诺尔维雅不喜欢芃蒂娜。
她更喜欢仿佛是恶魔的公爵殿下。
而权势滔天的公爵现在皱着眉看她,手里还推着餐车,脚上踩的是带着铃铛的绒布拖鞋。
菲阿娜把餐车推进了自己的房间。
“还傻站着干什么?等着我请你进来?”
诺尔维雅失笑。
于是半人鱼在月色静丽的夜晚,快乐地与粉发的公爵大人共进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