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喝了一杯浓缩咖啡后,灿老师打着哈欠和蛛姀一人一边解了咒。
这个咒术解开的时候比之前任何一个咒的反应都要大。
诺尔维雅被这个咒带起来的风吹动了蓬松的白色长发。
她早上起来的时候洗了澡,熏了一夜的鸢尾花的香气还没散。
菲阿娜一夜未眠,现在正在密切关注着大陆上的动向。
艾尔利特撑不住去睡了,他进房间之前还跟菲阿娜要了眼罩和静音耳塞。
杜库还没起。诺尔维雅要不是去看了一眼知道他是还在睡觉,都以为他是不是受伤昏迷了。
红发的大王子再次睁开了眼。
诺尔维雅一看就知道是真正的休特。
休特自昨天中午后就没吃过东西,现在醒来直奔餐桌优雅又不失速度地吃着早午餐。
不能说话的王妃张牙舞爪地气愤于自己失败的快速,但蛛姀的藤蔓相当结实,她不管怎么挣扎都是徒劳。
灿老师真的熬不动了,他晕头转向地走进客房,直接砸在了床上就睡着了。
解咒就像在一团打了结的线团里找到正确的那个线头。费时费力不说,对解咒人也是个考验。
灿老师一夜里不知道暴躁了多少回。
蛛姀倦的红睫都耷着,要不是菲阿娜的私人厨师澳契夫整夜都提供无限量美食,她现在也撑不下来。
诺尔维雅半扶半抱地把濒临昏迷的蛛姀送去了客房。
蛛姀沾到床就闭上了眼。
诺尔维雅贴心地把城堡里淡紫色的窗帘给她拉上,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
菲阿娜看到皇室和教派开始内查,军队已经派人围剿后才安下心。
“新神”的代理人不能再追着他们小队了。
菲阿娜喝着茶看到从楼上走下来的半人鱼,知道她是送蛛姀去客房。
菲阿娜挑了挑眉。
“还好城堡里够大,客房很多,要不然都不够住。”
诺尔维雅点头表示赞同,她突然表情一顿。
“雅琳休呢?”
“艾琳早上起来送它去学校了,现在应该在学写字。”
菲阿娜淡定地接着说了下去。
“它看到休特了,大概明白昨天发生了什么。诺尔维雅,一味的保护不能让它成长,它迟早要走向自己的未来。”
诺尔维雅觉得雅琳休现在还小,它还可以再无忧无虑一段时间。
菲阿娜扫一眼半人鱼就知道她的想法,她把茶杯放下,露出了对诺尔维雅少有的强硬。
“诺尔维雅,它需要拥有自保的能力,它需要知道这个世界的残酷和现实。如果再发生昨天那样的情况,我们中必须有一个人需要去保护它的安危。
诺尔维雅,雅琳休不是温室里的花,它不会想成为我们的负担的。”
诺尔维雅:“我们可以保护它。”
她不曾有过的童年。她想要雅琳休有。
菲阿娜语气重了。
“诺尔维雅,你昨天差点死在庄园里,你告诉我,我们可以保护它?”
诺尔维雅不说话了。
休特边吃早餐边听,他觉得菲阿娜说的对,但他也不忍心让雅琳休这么早就要明白一些残酷的现实。
他们是一群没有童年的人。
早早地被催熟,早早地置身于恶意中间。是自己拼了命才走到如今。
休特岔开了话题。
菲阿娜看出休特的意图,她也不想和半人鱼冷战,她缓了语气说要去休息,让休特看着处理王妃。
毕竟那是他的母亲。也是现在雷米亚兹皇室明面上的王妃。
诺尔维雅说要去看看艾琳背题库背的怎么样,贴心地给休特和王妃留了独处的空间。
休特沉默半晌,拿着面包走到被捆着的母亲面前。
他明明就在她对面,却觉得离她很遥远。
使他觉得遥远的不是时间长、空间远,而是两三件在他记忆中无可挽回的事。
王妃无法说话是因为蛛姀下了咒。
蛛姀睡之前把解咒的方法告诉了他,她知道他们母子之间将会有一场对话。
休特沉静地解开了咒语。
王妃感受到自己能说话之后劈头盖脸地骂向她昨晚想要送给邪神的儿子。
她的话很密,每一句听起来都带着戳心的尖刺。
休特只听着。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母亲是这样的。
过度的希望自然而然会产生极度的失望,但是他明明对她已经毫无期待了。
为什么他还是能从那些带着恨意的话语中感受到心痛呢?
休特抬眼,说出了对王妃的第一句话。
他说,“你很丑陋。”
他看着那张颠倒众生的脸,觉得面目可憎。
他小时候会说,她的母亲是世界上最好看的母亲。
可是后来那张脸上会因为复宠的兴奋和快意而扭曲,他觉得害怕,但是还想要靠近。
血缘的吸引让他即使遍体鳞伤还是想要得到一个温柔的笑,一个轻轻的抚摸,或者只是一句夸奖。
他清楚地知道什么是丑陋,他从小就接受了那些丑陋的东西,世界上本来就有许多格格不入的事物为了生存而不得不相互接受。
他知道母亲对于美丽的追求,她的皮囊和丑陋是不沾边的。
但是他还是这么说了。
这个世界上,只有他有资格这么说。
王妃被这句话刺激到。
她发疯一样地想要靠近现在看起来格外健康的儿子,想要用指甲抓烂他的脸。
休特平静地退了一步。
他没有控诉她这些年的虐待,没有询问她为什么对他那般残忍。
他早知道答案。
他那双碧绿的眼睛很认真地看着她,慢慢绽开一个她从来没见过的,温暖又可爱,非常安心的笑容。
王妃呆住了。
她听见他说,“你不知道我有多幸运。”
“我一直被他们保护着。他们维护着我可笑又卑劣的自尊,他们为了我从各个地方走进庄园,为了我对抗邪神。
你没体会过不是吗?你不知道,被人爱着是什么感受——不,不对,我曾经全身心地爱着你,但是你不要。”
王妃觉得她本来应该气到歇斯底里的。
但是她莫名地想起了那个才到她小腿的,会黏着她怎么都赶不走的,小小的红发休特。
她讨厌他。
“我想找解咒师,找了很久。我身上的咒术太多,所有解咒师都说解不开——我放弃了。”
晨光扫到那红发上。
如同玫瑰府邸外花海盛开。
王妃怔怔地,看着很多年不在她面前笑的儿子,露出了那般幸福的表情。
“可是蛛姀和灿老师,解开了。”
蛛姀是拥有五百年传承的森林女巫,灿老师是活了很多年的花妖。
蛛姀没有义务给他解咒,他在灿老师成为队医前从来没见过他。
他曾经以为一辈子都会被母亲掌控着,直到他死。
这万分之一的幸运,选中了他。
“谢谢你给我生命。但是我还的,也够了。”
“现在,我不欠你。”
“我自由了。”
红发绿眸的大王子,右手优雅地放在左肩上,低头给他的生母行了一礼。
然后他把面包放在了自己嘴里。
他轻松地在王妃目眦欲裂的眼神中把面包吃完。
他学着艾尔利特。
“我知道你饿,但是和我没关系。不会吧不会吧,你以为我会给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