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破晓。
初起的晨光一点点拨开云雾,透过窗隙,落在安静的屋内。
床边的身影僵硬的动了动,裴青延这才惊觉,天亮了。
脑海中思绪复杂,裴青延的视线紧紧锁着那张小脸,不敢离开。
眸中酸涩,不知是因为一夜未曾合眼,还是因为心中苦涩。
屋外,婢女小心翼翼地敲门,唤回裴青延的思绪。
“少爷,热水准备好了,需要奴婢为少夫人沐浴更衣吗?”
“放下罢。”
裴青延掀开那张满是脏污的锦被,将那个娇小的人儿小心翼翼地抱了出来。
小人稳稳地倚靠在自己怀中,裴青延这才轻轻去解她身上的脏衣。
盘扣层层散开,道道血痕遍布白嫩的脖颈之上。
裴青延瞳孔一缩,抓着衣料的手攥的紧紧。
良久,才敛下眸中翻涌,更为谨慎的除去那身衣衫。
胸前血痕已经结了痂,裴青延仔细地拿着绵帛,将她身上的斑驳尽数擦净。
如瀑的青丝落在浴桶中,那些打结的发丝,这才松散开来。
指尖轻柔的为她梳理,温末嘤咛一声,裴青延慌忙停下了手上动作。
微皱的眉间微动,睫毛颤颤,似是要醒。
裴青延紧张的盯着她的神情,直到逐渐归于平静,这才松了口气。
大手颤抖着拿起那块浸湿的绵帛,一寸寸抚过温末身上的肌肤。
触及温末纤细的腰肢,裴青延的眸色深了深。
指尖忍不住触上平坦的小腹,粗糙的指腹不住的摩挲着。
这里,已经有了他们的孩子。
再过几月,或许就能感受到小家伙的动静。
裴青延眼眶一紧,难言的窒息涌上心头,强忍着将手抽了回来。
十指紧紧扣住了浴桶的边沿,指尖用力到泛白。
良久,裴青延才缓下心中动荡。
轻柔的将小人抱起,换上干净的衣衫。
毒辣的日光一寸寸攀升,屋外的炽热丝毫不能感染屋内的低沉。
一行人急急等在卧室外,眉目间皆是焦灼。
裴青延紧紧的盯着宋谨诊脉,良久,才听他松了口气。
“脉象平稳。”
“不多时便会醒来。”
宋谨缓缓起身,自腰间拿出一副药贴,神色不明的递到裴青延面前。
“昨夜回去配的。”
裴青延沉默着接下。
指尖紧紧捏着一角,久久才将它放进了衣袖之中。
“你......”
“要不要同温末商量一下?”
“她若知道了......”
宋谨话音未落,便被裴青延抬手打断。
裴青延目光柔软的落在温末脸上,开口的声音很轻。
“她心软。”
“定会冒险。”
“我不能让她冒险。”
宋谨心中一窒,突然发觉,当初他和贺知舟的劝诫,多么可笑。
“伯父伯母那边......”
“宋谨,此事只有你我知晓。”
“唔————”
话音刚落,床上人发出了声响。
温末只觉得眼皮无比沉重,无论她如何用力,也睁不开。
耳边一阵轰鸣,恍惚中,她听见了熟悉的男声。
商量什么?
冒险什么?
知晓什么?
声音忽远忽近,温末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
喉间干涩,温末发出痛苦的哀吟。
“末儿!”
无力的双手被一双炽热的大掌紧紧抓住,温末这才有了些实感。
眼睫颤抖,沉重的眼皮,终于抬起。
刺目的光迫不及待地涌入,温末看着眼前的虚影,瑟瑟开口。
“裴青延————”
“你。”
“回来了?”
温末皱了皱眉,视线逐渐清晰。
裴青延好像瘦了,下颌线越发分明,眼下泛着青黑。
看起来好憔悴。
“嗯。”
“我回来了。”
男人低低应声,黑眸一瞬不瞬的盯着温末。
宋谨默默退出室内,屋外众人见他出来,立即一拥而上。
“怎么样了?”
温母急急开口,上前抓住了宋谨的衣袖。
“已经醒了。”
话音未落,几人便迫不及待地朝室内走去。
唯有后面的裴青辞踌躇几步,这才进门。
错身而过的瞬间,宋谨的视线对上那个紧紧跟在他身后的女子。
女子身段优柔,容貌艳丽,眉眼间,难掩熟悉。
察觉他的视线停留,女子美眸微敛,轻轻朝他弯了弯腰。
宋谨下意识地抬手,抓住了女子的手腕。
顾之之满脸惊慌的看向他。
“这位姑娘,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宋谨沉声开口,视线紧盯着那双眼眸不放。
不等女子回答,裴青辞率先走了过来,一掌将宋谨的手打落。
“宋太医。”
“你抓着我的婢女作甚?”
裴青辞眉眼含笑,开口的话语却冷冷。
宋谨浑身一颤,这才抱歉回应。
“宋某失礼了。”
“还望姑娘海涵。”
话毕,宋谨便匆匆离开。
顾之之呆愣的盯着自己的手腕,那里,仿佛还残留着炽热。
“之之,怎么了?”
裴青辞满含担忧的声音响起,顾之之这才回神。
匆匆的摇了摇头回应。
“没事。”
“昨夜没休息好。”
昨夜两人对着那素白的月光,在池塘边坐了很久。
夜风阵阵,裴青辞想的,是那个身着红衣的娇俏身影。
而顾之之想的,是那个会脆生生叫她娘亲的小家伙。
不在监牢。
嘉临。
他会在哪?
顾之之藏起眸中一闪而过的狠戾,跟上前面人的步伐,进了内室。
室内热闹异常,裴母坐在床沿,紧紧抓着温末的手不放,喋喋不休的问着温末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温母站在一旁,紧抿着唇,眉间轻蹙,眸中担忧难掩。
裴青延被挤到了角落,此刻看到裴青辞不紧不慢的进来,眉眼一冷。
“大哥。”
“昨夜你说的解释。”
“不妨现在说?”
裴青辞身形一怔,神色中的僵硬一闪而过。
随即温润一笑,淡淡开口。
“青延。”
“你还是那么喜欢追根问底。”
几人的视线落在两兄弟身上,空气中,火药味弥漫。
男人的话音方落,温末浑身一僵,不可置信的看向了人群之后,那张温润如玉的笑颜。
陈旧的记忆蓦然交叠,温末只觉浑身冰凉。
裴青辞。
竟真的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