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座阴沉压抑、戒备森严的高墙之内,除了偶尔的斗殴留下的伤痕需老胡那双巧手缝合撕裂的皮肉,狱警实在难以想象,这位年迈的囚犯平日还能有啥别的“乐子”。但生活总是充满意外,就像晴朗天空中的惊雷,不打招呼就轰然炸响。
“咋说走就走了呢?”狱警喃喃自语,声中混杂着困惑与惋惜。他目光穿过年久冰冷的铁栅栏,定格在那具静默无声的躯体上。
细微声响惊扰了仅有的两名护士,职业习惯让她们脚步匆匆,快速接近,手中的医疗器械在昏暗灯光下映出冰冷光泽。一番紧锣密鼓的半小时抢救后,空气中充斥着消毒水与紧迫的味道,老护士终是挺直了因长久弯腰而酸痛的背,那双阅尽生死的眼睛,此刻满载遗憾地阖上,手缓缓离开老胡已不再起伏的胸膛,“没指望了,真是人力难回天……”
老胡,这个一生劣迹斑斑的汉子,似乎终究没能逃脱生命的最终裁决,迎来了属于他的“终章”。
狱警挺直身躯,眼中闪过复杂情绪,嘴角勾勒出一抹无奈又苦涩的笑,低语道:“还以为老胡能在铁窗生涯里寻到晚年的一丝宁静,哪知,生命的终结竟来得这般猝不及防……”
“通知家属,为他料理后事吧。”这话一落,仿佛巨石投水,平静的氛围泛起层层波澜。
老何闻言,好似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量,身体一软,瘫坐在冰凉的地砖上。他的目光变得空洞,只剩绝望。片刻后,他猛然拽住狱警的袖口,嗓音夹杂哭意,断断续续诉说着老胡凄凉的过往:“老胡他,早就是孤家寡人一个,这世上哪还有亲人可言!他父母早逝,妻子因他所作所为不堪忍受,离他而去,至于孩子……听说在外漂泊,可人在哪里?谁知道呢!”
“老胡啊老胡!今后这漫长的冬夜,还有谁陪我比拼谁更能忍寒风,尿得更远啊!”老何的声音愈显沙哑,泪水模糊了视线,他以手掩面,失声痛哭。
四周的囚犯也被这一幕触动,纷纷围拢。他们大多已步入知命之年,余生不是在刑期的阴影中徘徊,就是在遥不可及的释放日期待,与老胡相处的时光,最少的也有六个春秋。日日夜夜相伴的狱友,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离去,这突如其来的永别,让每个人都心如刀绞,难以承受。
老何颤巍巍掏出一支皱巴巴的香烟,在狱警诧异的目光中,颤抖地点燃。“老胡,还记得吗?咱们以前总爱开玩笑,猜将来谁会为谁点上最后一支烟……”他哽咽着,烟雾缭绕中,泪光闪烁,“真没想到,竟是你,先行一步……”
狱警望着这一幕,只觉喉咙被什么堵住,万千言语梗在喉间,最后只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生离死别,本就是人间最沉重的课题。老胡生前作恶多端,晚年却如此孤单凄凉,甚至在生命最后的时刻,身边连一个送别之人都没有,仿佛是对他过去行为的惩罚,无法逆转。
狱警的联系下,内科医生急匆匆赶至,偕同几名同事将老胡的遗体抬走。一次寻常的体检,竟成了通往另一世界最后的旅程,命运的转折如此突兀,让人措手不及。
监狱内的喧嚣渐被沉闷的静谧取代,空气中仿佛凝结了一层无形的悲哀。林瑞麟在老何撕心裂肺的哭号中惊醒,背靠着冰冷的铁栏,目送老胡的身影渐行渐远,心中五味杂陈,满是荒芜与无助。
这时,袁明从角落踱步而出,手持一杯新泡的热茶,递给林瑞麟。“来,喝口热茶!”林瑞麟接过后,小心翼翼地啜饮一口,轻声道谢:“谢了。”
袁明半跪于林瑞麟身旁,目光复杂地望向远方。“这里毕竟是监狱,人一走,连影子都不剩。”他低头,用鞋尖轻轻拨弄水泥缝里顽强生存的小花,花瓣在恶劣环境下更显娇弱,“有时我在想,我是否还有机会活着走出这扇门。”
林瑞麟努力挤出一丝笑意,试图宽慰:“你才进来一年,再熬十一个月便是自由身。况且,你爸在你入狱时就已经为你铺路,能减的刑期肯定尽力争取,说不定不到十一个月,你就有望重新开始,愁啥呢?”言毕,自己也苦笑了一声,“不像我,无所牵挂。”
袁明侧目瞥了林瑞麟一眼,心中的话最终化为沉默。外界的世界,父亲袁格立的冷漠淡然,以及那些未知的变化,对他而言,如同笼外之景,既遥远又模糊。
……
在袁家宽敞的院落里,阳光如同顽皮的孩子,从苍老树木的枝叶间跳跃下来,洒落一地的金色碎片。袁格立挺拔站立,眉宇间紧锁着难以言喻的重负,他身边站着一位好似不染尘世、五官与他颇有几分相似的青年。这位青年约摸二十一二岁光景,目光纯净,衣着简朴却散发着青春的活力,犹如刚从学校的象牙塔中迈出,那份学生的青涩还未完全消散。
袁格立的眼神深邃,凝视着前方的袁术,话语中夹杂着难掩的感慨与遗憾:“这么多年,我竟对你一无所知。”言罢,他的声音略带颤抖,似是在自责往日的粗心大意。“瞧你,都已经长成这般英俊的青年了。”
袁术嘴角勾起一抹浅淡却温馨的微笑,语气平静中透露着坚韧:“直到妈妈离开的那一刻,我才知晓,您是我的父亲。”这看似轻描淡写的话语背后,隐藏了多少孤独与等待的岁月。
袁格立轻叹一口气,心中的波澜久久不能平息。面前这个年轻人,是他与那段纯真恋情的珍贵见证,那个夜晚的冲动与温情,造就了袁术的存在。这一切仿佛是命运的捉弄,又似乎是宿命中的相遇。“我亏欠你的母亲太多,如今你回家了,这里就是你的归宿,别再让自己感到孤单。”
“今后无论遇到什么困难,尽管告诉我,我必定竭尽全力助你一臂之力。你的学业,尤其是上大学的费用,我全部承担,不必再去辛苦地打工。”袁格立的眼神坚定无比,每一个字都是决心与弥补,“儿子,记住,有我在,你就有了家,你不再是一个人。”
袁术的眼眶泛起了红晕,心中情感如波涛汹涌,最终化为一声饱含深情的呼唤:“爸!”这简单的呼唤,仿佛承载着千斤重的情意。
袁格立急忙应答,那一声“哎”里蕴含了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父子二人紧紧相拥,仿佛想要用这个拥抱填补过往错过的时光。袁格立心中五味杂陈,过去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袁术的母亲,曾是他在大学时代的初恋,两人共度了五年甜蜜的时光,曾在星空下许下永不分离的誓言。然而谈及婚嫁,却因两家的强烈反对不得不分道扬镳。之后,袁术的母亲心如死灰,从此杳无音信。袁格立在家庭的压力之下,选择了门当户对的婚姻,生下了儿子袁明。生活似乎按部就班地前行,直至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再次遇见了袁术的母亲,才得知她始终独身一人。但短暂的重逢后,这份情感再次被现实残忍地打断。
时光匆匆流逝,数年前,袁格立的妻子离世,他便带着袁明,未再考虑续弦。直到最近,一个与袁术母亲极为相似的青年走进了他的世界,他这才意识到,他们之间还有一个延续——袁术。这个孩子的出现,让袁格立仿佛看见了与初恋誓言的最终兑现。
“袁术,你还有个弟弟袁明,不过他年纪尚小,不太懂事儿,目前在国外留学。等他回来,你们兄弟俩要好好相处,成为一对和睦的手足。”袁格立语重心长地说道。
袁术点头,眼中闪烁着喜悦与期盼:“爸,我以为自己会孤单终老,没想到命运给了我如此大的惊喜。不仅找回了爸爸,还多了一个弟弟,老天真是待我不薄!”
袁格立闻言心中一阵酸楚,责备中满是疼惜:“傻孩子,别这么说。有爸爸在,你永远不会孤独,我会是你最坚实的依靠。”
随后,袁格立轻轻拍了拍袁术的肩膀,眼中满是慈爱:“好孩子,先上去休息吧,到饭点了自然会有人来叫你。”
袁术顺从地点点头,随着佣人的引导缓步登上楼梯,身影逐渐消失在楼上的光影之中。
待袁术完全离开视线,孙墨从一旁的房间缓缓走出,立于袁格立面前。袁格立脸庞浮现出一丝严肃:“袁术的事情,暂时先别告诉袁明。你是袁明的助手,但同样也是袁家的一分子,要时刻铭记自己的身份。”
孙墨闻言默默低下头,内心五味杂陈,暗自思量:林总,看样子老总的遗愿,是要让您这辈子都牢牢地与这个家相连。
此刻,文化节博览会的序幕悄然拉开,一场汇聚艺术与智慧的盛宴即将华丽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