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头从地上捡了个金灿灿的物件,喊我们过去看。
我快步上前,发现竟是条金链子,上面坠了挂着颗鸡蛋大小的碧绿六芒星吊坠。
又是这颗丧门星!!
从客栈开始,一路上只要见到它,肯定会有状况发生。
病花子曾根据客栈灶台上的六芒星标记断定,我们客栈当晚的遭遇,很大一部分是琅琊厅在从中作梗;
祭陵中我们又多次见到六芒星,神功圣德碑上的文字解释过,东方鲤与琅琊厅的微妙关系。
现在胡大头捡到了这么个狗屁玩意儿,不知道又会招来什么灾祸。
文主簿接过吊坠仔细端详,青种碧玉雕琢成的六芒星棱角分明,碧玉中好像蕴藏着几张表情各异的人脸......
我和文主簿四目相交,同时开口:“琅琊峋!”
没错!六芒星吊坠与甬道外巨型编钟、编磬的用料、做工完全一样!
娘兮屁的!所有线索如同连珠炮般,轰然联系到了一起!!
从客栈、祭坛、岩画、乐器,最后到了此时此地,联系起来了。
东方鲤和琅琊厅的标记是六芒星!
六芒星吊坠用料是琅琊峋!
琅琊峋又制成了乐器!
乐器能召唤混沌!
混沌恰好可以让玉化尸体长生!
所有看似无关的几样东西,在这座东方鲤的祭陵里形成了一条环环相扣的脉络,若隐若现!!
而且贯穿起来思考,似乎更加耐人寻味了...
长生与复活,毫无疑问是这座宏伟祭陵的主题,这里的一切,包括姜石匠村、周边的哑巴村,甚至整条山脉,统统与玉化尸体的复活息息相关。
满地的红袍干尸也许是东方鲤的直系后裔——守灵人,也许是东方鲤的旁系——琅琊厅;
无论怎样,照祭坛神功圣德碑描述,参与祭祀的都是东方鲤的后代,无非是直系与旁系之分;
再根据岩画和象形文字记载,很容易推测——这些所谓贵族、祭司无疑也是为探求长生而存在的。
我将一连串的想法说给众人,文主簿和病花子都连连颔首。
唯独胡大头在旁边掰着手指头捯饬半天,不解的挤出个问题:
“小果仁儿,他们都有用处,那你说咱们几个莫名其妙到了这个鬼地方是为了啥?”
胡大头的问题正是我所郁闷的!
我们几个是为了按时把镖送到目的地,才进到祭陵的。来到这里可以说是“必然的巧合”,我们会在整个脉络里起到什么作用呐?
祭品吗?恐怕不止... ...
从汴梁城出发到山洞的所有经历像走马灯般充斥进我的脑海,客栈、睇头枭、奇门阵法、洪水、青纱尸衣,以及姜石匠村,全部在引导我们,让我们来到祭陵成为必然。
其中的因果让我明显感觉到
——有一只隐形的手把我们推向这里,让镶金木匣回到祭陵山洞中,敲响编钟、编磬,而且在试图让我们知道关于玉化复活的秘密。
这只隐形的手,下一步要让我们干什么呐?我们应该按照他的指引走下去吗?
还没捋出头绪...又有个声音在我身侧喊道:
“这边还有几个宝贝!也许你们会喜欢~”病花子正蹲在几具干尸中间,脸色有些难看。
我心说,难道又是颗六芒星,既然发现第一颗了,再发现一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呀!
不对劲...不对劲呀!怎么病花子的表情跟死了丈母娘一样呀?
在我印象里,他一直是冷冷的黑着张脸,从来没见过他发愁,这是咋了?
我拉上文主簿、胡大头赶忙过去。
还没到跟前,我们几个统统傻眼了~
地上的干瘪尸体被斑驳的衣服包裹着,七零八落的摊在地上,像是受了什么重创,用粉身碎骨去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可这一切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些干尸外头裹着的衣服,不再是红袍了......
“妈呀!他咋穿的是老子的衣裳?你们看屁股上的窟窿都一模一样,这...”胡大头惊叫道。
文主簿看见地上其中一具干尸和自己现在所穿衣服也完全相同,额头不禁渗出了细汗。
我们面前四具灰扑扑的人型“肉干”,所穿着的衣服和病花子、文主簿、胡大头、骆驼相同,而且正如胡大头所说,每件衣服甚至连破损、开洞,这样的细节都能完全对上。
除此以外,病花子衣服下的那具干尸,骨骼关节与正常人不同,透过皮肉能比照个大概,这恰好与他奇特的骨骼挫动声相对应了...
试想想,原本我们都是从旁看热闹、吃瓜的,现在吃瓜吃到自己身上,会是一种什么心情。
难怪我刚进入赤金大门,就萌生了莫名的熟悉感,或许我曾经到过这里?
胡大头眨巴了两下眼,看向我:“诶~小果仁儿,你的去哪了?”
我知道他指的是地上并没有和我相对应的干尸。
彷徨无措间,众人弯腰去找...
可找了半晌,竟仍然看不见我的...虽说我上衣早就在祭坛烧烂了,但现在还剩了条裤子,怎么会连个线头、布片都没有呐?
“你们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说可能...”胡大头盯着地上面目全非的干尸,耷拉着眼角沮丧道:“咱们好像有点儿死了?地上的骨头才是咱们的肉身?啊...?”
“啧!什么叫有点死了?!死了就是死了,没有死一点儿的。”我回怼道。
见胡大头真事儿似的,我颇感无奈,真不明白他那大脑袋里装的都是啥,是怎么得出这么炸裂的结论的。
“你不能有奶就是娘吧?!更不能看见几件衣服就和咱联系起来吧?!疑神疑鬼的,瞧瞧你自己现在那孬样!”我没好气的骂,
“要是地上的‘肉干’是咱们,那现在蹲在这里的你、我,又是谁?鬼吗?!”
可话刚出口,我脑子里咯噔一下...想要继续跟胡大头抬杠,却发现杠点忽然消失了~~
我看向所有人,所有人竟也正看向了我,目光中满是难以言表的惶恐...气氛瞬间诡异起来。
设身处地的去复现此刻场景:
假如,你长时间迷失在阴冷昏暗的山洞里,然后脚下莫名出现了和你穿着完全相同的干尸,衣服、裤子,甚至连腰带都一样,你会冒出怎样的恐怖联想~~~
过了好一阵子,文主簿才稳住心神,黯然开口:
“如果猜的再大胆些,也就是说我们曾经来到了这里,甚至参加了祭祀,然后......”
胡大头惆怅的像个怨妇,顺着文主簿的话茬喃喃道:
“然后,咱们和地上的所有干尸一样,全成了冤死鬼,一直在自己尸骨周围游荡?”
我难以置信,这个想法太荒诞了,灵异小说都不敢这么写吧!
但转念一想,现实往往比小说还要荒诞的多!而后,胡大头接下来的几句话,完全击溃了我对世界的认知。
胡大头吞吞吐吐的说:“你们发现了没有?咱们手里拿的火把,忽蓝忽绿~~~”
“你别瞎说啊,鬼火才那样呐!”
我咽了咽唾沫,视线转向文主簿手里的火把。
闪烁的焰光中,确实掺杂着青绿,就是荒坟的鬼火。之前事态紧急,根本没去留意,现在胡大头指出来,众人才恍然发现。
我看看火把,又看看地上的干尸,脑子里灌满了问号。
“其实,还有一点,不知道该不该说?”胡大头又道。
“有屁快放!”我心中暗骂:现在实在想找针线把他的嘴缝起来。
胡大头神情苦大愁深,五官快要挤到一处去了:
“其实我早就想说了...那就是,我的心跳和脉搏,好像都没有了。
还有,我现在感觉不到饿了......不知道,你们是不是有同样的感觉?反正老子的五脏六腑似乎停摆了~~”
闻言,我头皮一麻,立刻握住胡大头的手腕摸他的脉搏,是的!几乎感受不到任何跳动;
我不信邪,又摸自己的,没有跳动。难怪胡大头跟神经病一样说我们已经嗝屁朝天了,原来关键的根节在这里,并非空穴来风。
再看向病花子和文主簿。他们俩都缓缓的摇头,显然也没摸到脉搏。
我心有不甘,趴到每个人胸前听心跳...依旧什么都没听到。
怎么回事?
我又联想起刚才在光亮处,所有人都没影子。
当时文主簿解释,是因为我们身处在光源之中,所以没影子,然而结合此情此景,不是那么回事呀,难道我们真成鬼了?!
刚刚胡大头还说,他没有饿的感觉了。
他说的没错,我也深有同感。
之前,我以为是自己为了逃命,神经亢奋才忘了饿。
但是,所有人的干粮都丢了,我将近一天没吃过任何东西,但根本感觉不到饿,而且仍然有使不完的力气。
更让我郁闷的是,我不但感受不到饿,在进了如此阴冷的山洞,几个时辰,我连半点尿意都没有,明显不正常。
吃喝拉撒,是人最基本的生存需求,也是人还活着的最直截了当的证明,但进了山洞之后,仿佛都不需要了。
没有心跳、脉搏,察觉不出口渴、饥饿。只有身临其境,才会感受到现在的气氛有多么诡异。
莫非真像胡大头所猜的,我们的五脏六腑都停摆了?或者说我们的内脏也已经被掏空了,变成了行尸走肉?
细思极恐......
忽然,我心念闪动,想要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想,于是停住了呼吸,心里暗自数数,看自己不呼吸能挺多长时间。
一下、两下...一百下...五百下,时间飞快的流逝着,我一直没有呼气或者吸气,却没感觉憋得慌。
是的,目前来看我根本不需要呼吸。
我又深深的吸了口气,没有感受到明显的气流。这也不意外,说明肺没有起到作用。
看来真让胡大头的乌鸦嘴说中了,所有人的五脏六腑全部歇菜!
我闪念又想:
五脏六腑?!我现在还有五脏六腑吗?地上的干尸,五脏六腑不是都被掏空了嘛?我们的难道也被掏空了?我们和地上的干尸一样!或者我们就是地上的干尸......
裹着衣服的干尸,泛着绿光的火把,不会饿的肚子,不会跳动的心脏,不需要呼吸的肺...再配合上不见天日的鬼洞,确实会把想象力丰富的人逼疯。
一时间,我真有剖开自己肚子,探个究竟的冲动。
但我现在的身份是镖师,不多的江湖经验告诉我必须回归冷静,绝对不可以有胡大头那样天马行空的想法,更不能自己吓唬自己。
胡大头见我面无表情,凑过来问:“小果仁,你没啥想法?”
我轻呼了口气,模仿老.江湖的口吻,道:
“想法有很多,但首先我们自己内部不能乱套,四个人可以有自己的想法,但行动必须保持一致。”
众人琢磨片刻,都点头认可。
有了这几天的离奇经历,我的应变能力已经强了许多,现在反而沉着冷静了不少。
毕竟在这座祭陵里见了太多次“自己”了,完全没有了最初的慌张,有多少次呐?我快速回忆起来:
刚进祭陵,石人俑下,那是第一次,四个和我们一模一样的人影,文主簿说那四个叫“聻”,后来钻出来成千上万的铜头蜈蚣,差点叫老子菊花绽放;
第二次是哪里来着?
对!溶洞里,我和文主簿他们几个走散了,凭空在我旁边冒出来几个鬼里鬼气的怪物,后来我在溶洞里来回兜圈子,又反反复复遭遇了几回。
再之后,就是暗河边,在几百年前的壁画上看见我们几个人的雕刻。
算上这次,已经是第四次了!
虽说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但每次见到的自己,状态都不一样,其中会有联系吗?
第一次是聻、第二次是鬼、第三次是雕刻壁画、第四次是尸骨。
我脑子里想着,嘴里不经意的就叨咕了出来:“聻、鬼、画、骨,聻、鬼、画、骨......”
文主簿原本盯着地面,听见我的话,像遭了雷击,压抑着情绪道:“你的话提醒了我......”
我心里骂道:胡大头一个人疯也就罢了,文主簿!你就别再添油加醋了!中不中?!
他没发现我哀怨的眼神,继续缓缓道:“也许,咱们不是鬼。”
闻言,我松了口气,我就说么,好好的几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已经嗝屁了呐?!
可文主簿后面的话,险些让我背过气去。
他缓缓道:咱们或许已经死了很多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