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白景洲救了他,他倒也没瞒着白景洲什么,而是抹着眼泪,絮絮叨叨说了他家发生的事。
“我儿子儿媳在三月底时一起出了事,我那两个不孝孙,趁我这小孙子不在家,直接就把他们爹娘留下的田地和宅院给分了,就连我这个老不死的,他们也是只养了三个来月就彻底撒手不管了。”
“我说应该给我这小孙子留一份家财,他们却一口咬定我这小孙子已经死在战场上了。还说什么,人死了,回不来了,根本没必要再给他分什么家财了。”
“至于我这个老头子,他们一开始说的是两家轮流养着我,可养了没多久,他们就谁也不管我了。”
白景洲蹙眉,“他们这么做,里正和村老们难道都不管的么?”
“管的,可人家管个三次五次还行,时间一长、次数一多,人家知道自己说话没用,就也不愿意再白费功夫了。”
“里正倒是跟我说了,实在不行我可以出头告他们不孝,可我、我狠不下那个心啊。”
老爷子抹了把泪,“我还以为自己会饿死在村尾的草窝子里,没想到就昨天,我这小孙子却是冷不丁回家来了。”
“他没死,他还活着,虽然缺了一条胳膊,但好歹命是保住了的。”
年轻人拍拍激动到语无伦次的老爷子,“我回到家,发现我大哥二哥已经分了家,他们不认我,赶我走,村里人听到动静过来看热闹,我这才知道,原来我爹娘出意外没了,我爷也被他们赶出家门了。”
“我爷找到村老和里正,请他们重新为自己三个孙子分一次家。里正和村老们倒是答应了,但我大哥二哥却死活不同意重新分家。”
“他们一口咬定我已经死在战场上了,现在冒出来的这个我,只不过是个和他们小弟长相相似,想要借此分他们家田地、房屋的陌生人罢了。”
“我没想到自己离家几年,再回来时不仅父母没了,两个哥哥居然也变成了这么一副嘴脸。我一气之下,就说要去县城告官,让官府为我证明身份。”
“我那两个哥哥哪敢跟我去见官,他们被迫承认了我的身份,但却提出,如果要重新分家,那我退伍时领的那笔银钱就必须也拿出来一起分,不能只分他们两家的田地和房屋。”
“里正和村老们又劝我退一步,我同意了,里正和村老们就把我两个哥哥分到的田地和房屋折价成银钱,让他们一起拿出十二贯钱补给我。”
“这不,我拿了钱,又去祭拜过我爹娘,就直接带着我爷爷一起离开了。”
他没说的是,他两个哥哥虽然答应了里正和村老们拿出十二贯钱补给他,但却又立马推说自家现在没钱,等什么时候有了,什么时候再慢慢补给他。
他当然没同意,当初说好的他们两家轮流奉养他爷爷,可他们是怎么做的?奉养了三个来月就开始耍赖,害得老人家无家可归,差点儿饿死在村尾的草窝子里。
就他们的这德行,他要是现在不立刻把钱要到手,以后他们绝对会空口白牙直接把这事儿抵赖过去。
他态度坚决的要求他两个哥哥必须立马给钱,不然他就要分他们的房屋或者田地。
他两个哥哥当然不舍得让他分走自家的房屋或者田地,于是只能一边咬牙切齿的咒骂他,一边去凑了银钱,在里正和村老们的见证下交给他。
加上这一笔,他手里就有了一共三十多两银子。
这钱放在一般人家确实不能算少了,可放在他这儿却又完全不够用了,毕竟他不仅要奉养爷爷,而且还房无一间,地无一垄,缺了一条胳膊,脸上又横着那么吓人的一条伤疤。
白景洲听完若有所思,“老人家的身体没什么大毛病,后面吃好一些,慢慢自己就会恢复过来的。”
“至于兄弟你,若你不嫌弃,我们家新开的作坊那边倒是还有人员空缺。你可以帮忙跑腿做些杂事,也可以做守夜人帮忙看守作坊。”
年轻人一脸惊喜,他这是出门遇贵人了呀。
他正想点头答应,就听白景洲又道:“当然,前提是你刚刚透露的身份信息和个人经历属实,并且做事勤快、品行端正。”
年轻人闻言,立马掏出里正给他和他爷爷开的路引,“您可以派人去查。这是我们祖孙刚开的路引,上面有我们的身份信息。”
白景洲也没客气,拿过路引仔细看了一遍,打算等回到村子就派人去调查这对祖孙。
他示意这对祖孙上车,那年轻人看一眼不远处站着的顾文萱,有些犹豫。
白景洲笑,“事急从权,莫要拘礼。”
年轻人这才扶着自己爷爷,跟在顾文萱和白景洲身后上了车,不过他们并没有和白景洲、顾文萱似的,坐到座椅上,而是小心翼翼地靠坐在车门旁的马车底板上。
白景洲已经习惯了这个世界的等级分明,他暗叹一声,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从庄子回到白家村后,白景洲让人去调查那对祖孙。
顾文萱问他,“你想帮扶这批因为伤残被遣送回乡的兵士?”
白景洲点点头,“江北丢了一条胳膊,换来的伤残补贴一共也才只有十八两。那种家里有屋有田的,这笔钱或许已经足够帮他们熬过难关,但像江北这种的,十八两可就有些不够用了。”
虽然他还从他两个哥哥那里要回来了十二两,但对两个基本丧失了劳动能力,且还房无一间地无一垄的人来说,三十两其实也很少的。
在村里买地基、盖房子起码得花三五两,现在田地的价格也比乱世时高,一亩中等田都能卖到七八两。这么一算,他们祖孙如果盖房子,剩的钱最多也就只能再买三亩地。
以这年头的粮食产量,三亩地根本就养不活他们两个。
顾文萱也没反对,她道:“那你注意分寸,兵士和孤儿、弃婴终归是不一样的。”
白景洲笑,“放心,我只是给伤残的兵士提供一个可以让他们自力更生的工作岗位,没有其他,也绝不会给别人机会污蔑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