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细雨簌簌落下,纷纷垂落于屋顶和路面,发出轻柔且连绵不绝的声响。
背靠路灯,两抹相对而立的身影被拉长,一直延伸至草坪。
闻得声响,两人一同望去,脸上不见惊讶之色,更无半点同情之意。
商瑾毅丢下烟头,抬脚将其捻灭,眼神淡漠地扫了一眼趴在地上的可怜之人,丢下一句:“走了。”
商捷点头应是,待人离开后,他无奈地叹气,行至跟前将人扶起。
青甯一脸迷惑地看向眼前之人:“先生,你怎么在这…”
刺鼻的酒味令商捷微微蹙眉:“能起来吗?”
青甯点点头,艰难地从地上站起。
纵使摔伤并未让她感觉到多少痛楚,但这后劲极大的烈酒,依旧令她头疼欲裂。
这种状态,若商捷是第一次见,定然是震惊又意外。
眼前这小丫头,除了有些迷糊之外,完全没有一点受伤的模样。
怎么说这也是三四层楼的高度,就算是钢铁之躯,从如此之高的地方掉落,多多少少也会被摔得变形,可他这位主子,偏偏就是如此逆天。
这纤细的胳膊和小腿,仿佛是金刚不坏之身,任凭如何折腾,就是伤不到分毫,你说气人不气人。
也难怪能将火焰折腾成那副惨样,至今还在宠物医院做着康复治疗。
就如那爷所说,这小丫头很耐造,简直就是蟑螂转世。
“太太,伤到哪里了,要不要叫医生过来看看?”
青甯头昏得厉害,连忙摆手:“不用,这酒喝完实在难受,我现在只想睡觉。”
这究竟是喝了多少??
这小丫头的胆子可真是够大的,竟敢趁爷不在,跑来偷酒喝。
“太太,你这是喝了多少啊?”
青甯踉跄着步子,傻笑:“不多不多,就喝了他一酒柜,这小霸王实在太过小气,了,不就几瓶酒吗,等本公主回了神域,什么样的酒没有,还他便是。”
“……”
嘟嘟囔囔说了一通,商捷是一点儿也没听清。
“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行吧,我先送你回去。”
青甯一步三扭,完全无法正常行走,无奈之下,商捷只得将人背起,送往湖边小楼。
守在门前的王梅见此情形,连忙迎了过去,忧心忡忡道:“这是怎么了?下午不还好好的。”
商捷未作言语,径直朝着楼内走去,青甯趴在他后背,却睡得格外安稳。
“父亲…”
久违的温暖,让她不由得在梦里见到了思念已久的父君和母后。
她缠着他们,不停地撒着娇,赖在父亲身上就是不肯下来。
来到楼上,商捷将人交给王梅,“我叫了医生过来,你好好照顾太太。”
“好的,先生。”
王梅将人扶进卧室,又倒了杯水让她喝下。
片刻,私人医生商炀匆匆赶来,一番细致的检查之后,他走出卧室并带上房门。
“只是醉了酒,没什么大问题,我刚刚给她吃了醒酒药,多喝点水就好了。”
知道这小丫头身体素质不错,但商捷还是不免问了一句:“喝了那么多酒真没事吗,整整一酒柜,还都是烈性的珍藏酒。”
听闻这话,商炀只觉好笑:“捷先生,你开玩笑呢吧,她体内没有多少酒精,再者说,谁能喝下一柜子的酒啊,不要命啦?”
“呃…其他地方没有受伤吧?”
“没有,就手臂有点擦伤,我已经给涂了药。”
“那行,你回去吧。”
“好。”
说罢,商炀便提着药箱离去。
商捷瞅了眼卧室方向,想到那爷此刻的表情,商捷不禁为这丫头捏了把冷汗。
既然没喝多少,那些酒估计都被糟蹋完了吧,那可是酿酒世家出身的贺丘南贺大太子,费了好大的劲,托了不知多少关系,才从世界各地给那爷搜罗来的典藏酒。
就这么被……糟蹋了?
唉~
好好待着不行吗,非得去招惹他?
叹了口气,商捷离开小楼,还是打算过去瞧瞧那边的惨状。
结果,人才刚到玄关,浓烈的酒气便扑鼻而来。
那爷靠坐在沙发上抽着烟,脸色阴沉得犹如外面的天气,坐在一旁的,还有面无表情的商瑾毅。
在兄弟俩周围,一片狼藉,满地的空酒瓶,还有桌上只喝了几口的酒,空荡荡的酒柜,眼前这场景,确实比商捷想象得更为夸张。
他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默默地走过去,将地上的酒瓶逐一捡起。
“咔嚓”一声,客厅的寂静被打破。
这熟悉的声响引得商捷猛然望去。
那爷将枪在手中摆弄,子弹已然上膛。
“爷……”
“蟑螂转世,这个也不怕?”
这爷心情不好时会做什么,他自然是知晓的。
“爷,这…”
“蹬鼻子上脸的蠢货,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话落,地上的空酒瓶瞬间炸裂成碎片,里面残留的红酒随之四处飞溅。
见爷发了火,商捷赶忙闭上嘴,不敢再出声。
片刻,商瑾毅起身离开,商捷见状,也紧随其后,乱糟糟的客厅内,只剩下了商瑾瀓一人。
下楼途中。
“爷生气了,那小丫头估计没什么好果子吃。”
“自己作的,能怪谁。”
这语气,冷漠至极。
“话是这么说,毕竟年纪小,很多事还是有些考虑不周。”
商瑾毅脚步放慢,不能理解地看向他:“捷叔,以他的性格能容忍你,应该是奇迹了。”
“我知道,这话我也就只跟你说说。”
商捷心地善良,和他的父亲商维澈一样,一直以善良待人,只可惜儿子未随父性,又有先主的临终嘱托在前,他也是毫无办法。
商瑾瀓终归是他看着长大的,是什么品性,没人比他更清楚。
并非如世人所说的那般,生来就恶,而是他所遭受的苦,所承受的罪,都被别人视作理所当然,所以,这孩子变成如今这样,并非毫无缘由。
但好在这孩子格外尊重他,不然就像商瑾毅说的,优柔寡断,妇人之仁,以他那样的性格,能容忍自己就不错了,换作其他人,坟头草恐怕都有两米高了。
走出别墅,两人相继驱车离开沅溪湖,各自朝着相反的方向而去。
多年来,商瑾毅一直居住在自己的老宅,即便手中有着上亿资产,他仍不愿离开从小生活到大的破旧小院。
这里不仅有他的童年,更有着母亲的陪伴。
每天他回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向母亲报个平安。
焚香的烟雾缭绕在不大的房间里,他跪在蒲垫之上,没有开灯,只有香火发出一丝微弱的光亮,映照在他冷漠的脸颊上。
堂弟商瑾瀓所做之事,他并非完全认同,但也绝对不会反对,不是因为畏惧,而是大恩无以为报。
当初母亲入谱,遭到南北两商所有人的反对。
商瑾瀓作为执掌人,在这件事上,也无法独断专行。
他可以掌管南北商的所有事务,唯独后代传承,家族新旧人物的更替,决定权在北商的三位老爷子手中。
以商钦旻为首,商钦陵,商钦佩,他们皆同为钦字,辈分居于祖父一辈。
老大贪图享乐,行事放纵,商瑾瀓幼时被送到北商接受执掌人专训时,就数他最为苛刻,最为穷凶极恶。
为此,商瑾瀓没少受他的鞭打,有仇必报,受一还三,商瑾瀓向来不会委屈自己,早就有将这老家伙灭掉的想法,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借口。
刚好,有了这次送上门的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
五年前,就在祭祖后的第三天。
三位老爷子前往沅溪湖游玩,一时兴起在湖边垂钓,当时他们身边,还有几个保镖跟随。
商瑾瀓作为东道主,自然要作陪,与他一同的,还有商捷,商瑾毅,顾隐辞。
祖孙几人闲聊之际,忽然提起入家谱一事,不出所料,三人又是一致反对。
不仅如此,还对逝者加以羞辱,商瑾毅站在身后,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而商瑾瀓却安慰他:“有弟弟在,怕什么?”
老爷子久久钓不上鱼来,又热又躁,商瑾瀓随口提了一句:“这湖水泡在身上,舒服得很,叔公要不试试?”
商钦佩心思缜密,唯恐有诈,委婉拒绝。
商瑾瀓为消除他们的顾虑,自己先下了水,游到最深处,直至不见人影。
见状,商钦旻想都没想,衣服一脱,也跟着跳了下去。
结果,人扎进水里就再也没上来,溢出的鲜血将原本清澈的湖面渲染。
商瑾瀓从水下探出身子,表情冷漠地看着那片在水面逐渐绽放的红玫瑰,浅浅勾唇,缓缓上岸。
“两位叔公,这颜色漂亮吗?是不是太淡了些?”
“你…”
两人闻声,瞬间吓得瘫软在地,不敢再有半分异议。
虽然此事已过去多年,但这份恩情,商瑾毅终生难忘,毫不夸张地说,命都心甘情愿给他,任他取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