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房里用完餐,商瑾毅突然打来电话。
许是重要的事,接完电话后的商瑾瀓,脸色略显冷峻。
青甯察觉他应是不太想走,便安慰道:“我不乱跑,就在这等你回来,你去忙吧。”
商瑾瀓没说话,盯了她几秒,随后朝外走去。
过了许久,午时,商瑾瀓返回了院落。
他推开门,扫了眼空荡的房间,眉心微蹙,片刻,目光落到一处时,眉心又瞬间舒展开。
青甯坐在书案前,看得正出神,闻得动静,将书合上,抬眸看他。
她唇角弯弯,迎合着窗外投射进来的光线,宛若极不真实的脱俗仙子。
商瑾瀓片刻愣神,直到青甯朝他招手,才缓缓向书案边走去。
“在看什么?”
青甯再次将画本翻开,问他:“你画的?”
“你觉得呢?”
虽然知晓这男人前世画工了得,但如今的他,早已不是那个爱钻研诗词歌赋、各种画作的翩翩公子了。
不过,要论玩枪杀人,应该没人比得过他。
“应该不是你画的吧?”
商瑾瀓未否认,轻笑着拿过画本瞅了眼,随即丢向桌面,“想知道谁画的?”
青甯轻点头。
“带你去个地方。”
说罢,他微微弯下身子,拉开青甯身前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了一把钥匙。
“走了。”
见他离开,青甯连忙跟上。
走了许久,两人穿过后院,来到一处被上了锁的大门前。
青甯诧异的看向他,“这里是?”
商瑾瀓未答,而是掏出钥匙走上前将门打开。
青甯不知此地是何处,只能老实跟在他身后。
只是,待趋近后,望着那无比熟悉的景象,她却蓦地眸光骤亮,震惊至极。
此处,竟是她曾生活过的所在,确切而言,是商宁安居住过的地方。
一砖一瓦,一石一木,皆如往昔之态。然而,历经岁月的消磨,又因无人清扫打理,故而略显陈旧。
她难以置信地凝视着眼前的诸般景象,不知不觉间便来到了房门前的小溪畔。
曾经潺潺的溪水,如今早已干涸,宽敞的庭院,也已铺满了枯黄的落叶。
商瑾瀓随口道:“说是族长住过,特意保留下来的。”
循着往昔的记忆,青甯蹲在一处大石旁,轻轻吹去其上的尘土,却惊觉此前自己镌刻于上面的字迹,早已消失不见。
这石块未曾有任何变化,所处的位置亦未曾更改,怎会如此?
她竭力思索了一番,而后站起身来,快步行至房屋门口,却察觉立在门口的柱子上,仍旧毫无痕迹。
商瑾瀓一脸茫然地望着眼前的小不点来回奔忙,那模样甚是忙碌,虽满心不解,但还是挪动脚步,倚靠在了门口处的木架旁。
“这里有别人进来过吗?有没有做过修整?”
“一个破房子,谁会无聊到来这?”
既是如此,那为何会没有呢……
她记得真切,在两处地方,皆留下过商瑾瀓的名字。
独自沉思须臾,她顿时憬悟。
原来,她回去并未留下痕迹,历史亦没有关于她的任何记忆,换句话说,自己回去,不过是以一个不被历史承认和记载的旁观者罢了。
“小不点。”
一声呼唤,青甯猛地怔住,回头看向身后那人。
不知是否是幻觉,她竟瞧着那张脸,竟与温润尔雅的商宁安相重叠。
恰似她置身于千年前的那段时光,在某个瞬间,能够在商宁安的脸上,寻得商瑾瀓的模样。
“你魔怔了?”
一句话将其拉回现实,青甯这才看清,眼前之人,是商瑾瀓,而非商宁安。
“我是不是不该带你过来?”
商瑾瀓直起身子,缓缓朝她走近,“这北商是有毒?”
他着实觉得这地方有毒,不然这小不点怎么自从来到这,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整天郁郁寡欢,动不动就哭,还老是说些稀奇古怪的话,整得跟要生离死别的一样。
唯恐自己的反应过激让商瑾瀓有所察觉,青甯绽出笑容,含混道:“可能是吧,这里真是挺令人感到好奇的。”
商瑾瀓未搭理她,抬脚迈上台阶,推开了房门。
门被打开的刹那,一股尘土味扑鼻而至。
商瑾瀓微微皱起眉,抬手驱散,紧随而后的青甯也被呛得咳了好几声。
房内,除却有些脏污,一切皆是当初模样。
青甯不禁感慨,隔了数世,这房子竟被保护得如此之好,想必没少耗费钱财。
可为何会这般脏呢?
像是看出了青甯的困惑,商瑾瀓漫不经心道:“之前一直有人打扫,近两年才荒废的。”
“为何?”
“闹鬼。”
“闹鬼?!”
不知他是否在开玩笑,话说得极为随意,隐约还带着些许捉弄意味。
“那你为什么突然带我来这?”
商瑾瀓瞥了一眼被灰尘覆盖的书架,“不是想知道那些东西是谁画的?”
青甯顺势望去,脚步随即跟上,随后丝毫不嫌脏地拿起书架上的一本书,翻了两页,又忽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而走向书案后的橱柜。
她蹲下身,缓缓拉开橱柜,将里面的画卷取出。
许是触景伤情,还未将画展开,青甯心中就已然酸涩至极。
对此,商瑾瀓不免心生疑惑,“你怎么知道那有东西?”
“就……随手打开看看而已。”青甯心虚道。
好在,商瑾瀓也并未深究,注意力逐渐转向了她手里缓缓展开的画上。
然而,才刚露出一点,他就像是早已猜出整体模样似的,无趣地吐出一句:“又是这?”
青甯缄默不语,自顾自地把画平铺在桌子上,随后伸手轻轻抚过那保存完好的青鸾图。
“这是什么怪癖,除了画这破鸟,还会个什么?”
青甯看得入神,全然屏蔽了他的话语。
为了能看得更清晰,她把画拿到窗户边,人也顺势坐到了藤椅上。
“脏不脏?”
显然,商瑾瀓的话如同石沉大海,未得到任何回应。
被这般无视,商瑾瀓的心中暗自升起一股不快之意。
但面对眼前这女人,他却一点办法没有,只能无奈地站在原地,目光紧紧地锁定着她。
虽说这小不点有时很气人,可每当处在光线之下,她都美得出尘绝俗,全然不似一个活生生的凡人。
随之,不大的房内,陷入了一片静谧。
青甯仍旧紧盯着那幅画作。
对此,商瑾瀓着实想不明白,她究竟在看些什么,又在独自思索着什么。
但眼前这幅画面着实过于美好,即便有些无趣,他也未曾出声将其破坏。
片刻,他从一旁的木盒中取出了自己一年前放置于此处的画笔。
原本以为不能用了,没想到还能凑合。
果然还是手工定制的物件好些,起码在质量上勉强能够过关。
他挽起衣袖,随意拿过一张白纸丢在桌上,然后看向坐在窗边的人儿。
活了二十多年,他从未画过人,今天这是头一遭,也算的上是最为用心的一次。
每一笔,他都依循着实物描绘,每一根发丝也都画得精细至极。
片刻,青甯把将画收起。
她望向商瑾瀓,只见他衣袖高挽,露出半截手臂,那只被纱布缠绕的右手正握着一只笔。
“你在做什么?”
她起身走过去,就在瞧见纸上的画像时,刹那间呆愣住。
画中女子与她别无二致,甚至连微表情都被刻画得惟妙惟肖。
虽未上色,却恰如其分的好看。
她从未认为自己会有这般好看,然而,眼前的这幅画像,却让她感觉自己美到令人窒息。
“你竟会作画?”
商瑾瀓丢下笔,看着自己完美的作品,满意地一笑,但仍故作不在意道:“没想到,长这么难看的人,都能被我画的那么好。”
听着他的自我吹嘘,青甯仿若未闻,只是痴痴地凝视着眼前的画作。
千年前的他,无论怎样都不肯画自己,不曾想,千年后的他,终于提笔将自己绘了出来。
还未等她回神,商瑾瀓嘴角微扬,再次拿过笔,在画作的一侧空白处,用繁体字题下两行。
【静似清荷韵自雅,动如灵雀惹心焦。】
字里行间的含义,青甯自是明了。
只是,眼前这个男人今日一连串的举动,着实令她倍感意外。
这真的是商瑾瀓?那个只晓得怼人、抽烟的暴力狂?
“你这是……在说我?”
“你说呢?”
四目相对,彼此都不再有任何言语。
阳光透过门窗悄悄溜进房内,照于书案,洒在两人身上,时间也于这一刻仿若停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