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渊浑身一紧。
扫着一张张笑脸,看着他们那假模假样,却又实实在在咧嘴笑着的样子,陈渊只觉得脚底板升起森森寒意。
仿佛。
他们的脸上。
还画着妆,随时准备开腔。
“别愣着啊,多笑笑。”张班主又是一大口肥肉入口,咀嚼的嘴角流油,笑得更开心了,“你瞅瞅,这肥油…嗞嗞…真香嘞~”
说着。
张班主继续埋下那张普通的国字脸,继续吃肉,滋滋冒油。
这张家班。
一股子邪性。
看起来可不是啥普通百姓啊。
“道友,请坐。”倒是一旁老神在在的老道士轻轻抬起干枯的手掌,嘴角未扬,笑道,“在下玄元,敢问这位道友…如何称呼?”
“清源观无为。”
陈渊随即坐下。
“嘿嘿…无为道长,你是二牛这小子请来的,想必已经知道我们村里的情况。”村长推过一碗肉菜,继续道,“唉,别嫌我老头子说话直,要是道长没点儿本事…还是就此离去,免得白白丢了性命啊。”
唱唱戏没啥。
但是接触太深。
遇上那偷孩子的邪祟。
可就不是想走就能走的。
骗子就不说了,可真要是以为自己有点子手段,想要硬逞能的话,到时候脑袋搬家,可怨不着他们村子。
陈渊还未开口,李二牛赶忙对村长说道,“村长您就放一百个心,小道爷的道行可高哩,我都怕请不来人家。”
生怕得罪小道爷。
人家撂挑子不干,孩子们可咋办!
毕竟小道爷不缺钱。
他只是想找个人带路出山。
现在出了山,整个村子都是人,而且官道就在不远,他想去清风镇只要顺着官道走,要不了多久便能到。
根本用不着趟这趟浑水。
纯粹是小道爷人好。
答应帮他祛除邪祟,解救孩子们啊。
村长见状,也不好多说啥,只是微微摇头,嘴角抽了抽,然后取出一个老烟袋子,捏了撮烟沫,凑到油灯火上点燃,一口一口咂吧着,冒起股股烟圈儿。
抽着烟,还不忘挤出笑脸。
虽说笑得很假。
但好歹…也是在笑嘛。
“小道爷,你吃。”李二牛吞咽口水,眼巴巴的瞅着桌子上的冒着热气,油汪汪的肉菜,老实的蹲在一旁,憨厚笑着。
一想到小道爷帮忙。
他就开心。
笑得…真真切切。
丝毫不掺假。
没有犹豫。
陈渊端起碗,抓着筷子往嘴里扒拉起来,肥腻的肉块就像是果冻似的往嘴巴里滑去,肉香味在嘴巴里爆开,大口咀嚼,混杂着少量的蔬菜,香极了。
……
嘭!
张班主重重把舔干净底儿的瓷碗重重放到桌子上,舌头在嘴角一转,油水全部入口,双手摸着肚子,满脸堆笑,
“嘿嘿…真香嘞~”
随后看向其他戏子,站起身来,
“吃饱喝足,开戏喽~”
一群戏子纷纷起身,满脸带笑,朝着屋外走去。
“老头子也跟着张罗张罗,两位随意,晚上我会来叫两位道长啊。”说完,村长佝偻着身子,亦是走出正堂。
一眨眼功夫,正堂只剩下陈渊三个,李二牛不停搓手,眼巴巴瞅着张家班全部走远,赶忙抓起一碗肉菜,大口吃了起来。
他馋坏了。
此时,玄元老道这才捋着沾着油水儿的胡须,眼睛眯起,神情一正,问道,“无为道友,几个唱戏的可祛不了邪祟,此事还得靠我们俩,怎么样,一起弄?”
陈渊挑眉,颇为意外。
还以为玄元老道是想要独自应付小石子村的邪祟,但听他的意思,似乎对于解决此事,也没有十足把握。
“怎么?”玄元老道睁开一只眼,瞅着陈渊,解释道,“不信老道我,其实我也不想分钱,这世道兜里没俩钱,道士也得饿肚子。”
“这不前几天死了个道士,老道我道行虽有,可难保不出点儿意外,有道友相助,赚钱少点儿也无妨嘛。”
“大家和气生财,岂不美哉。”
陈渊了然。
玄元老道,倒是油滑。
也是。
这种世道,命最重要。
少赚点儿,最多是生活拮据。
可盲目逞强,可是要丢命的。
“好。”陈渊微微点头。
“唉!”玄元老道呲着牙,露出一嘴黝黑牙,牙缝里还塞着肉丝,伸手拽出牙缝里的肉丝,继续咀嚼,又一拍大腿,兴奋道,“嘿嘿…小道友爽快!”
陈渊皱眉。
这玄元老道咋也一嘴恶心牙。
恍惚间,清净邪道的影子又出现在眼前,搞得他心烦,不知道这种状态得持续多久,留下的印象刻在骨子里,短时间内…看来是没法儿摆脱。
……
戏班儿紧锣密鼓的准备起来。
夜色蒙蒙。
原本冷清死寂的村子变得嘈杂起来,锣鼓声骤起,顿时热闹起来,整个小石子村的人却都是聚到一处大院子,护着剩下的娃娃,脸上勉强带笑,虔诚跪拜,
“祖宗保佑~”
“娃娃们年幼,求先人保佑~”
都笑不出来。
可谁让唱戏的说了。
给神明,先人唱的戏,得笑着。
哭丧着脸,不灵验的。
戏声,响起。
咿咿呀呀,时而高亢,时而低沉,男女戏腔此起彼伏,交织在一起,整个小石子村笼罩在一片戏曲声中,一个个心提到嗓子眼的村民头顶,黑压压如山雨欲来,给小石子村蒙上一层厚厚的阴霾。
整个村子。
戏腔婉转回荡。
听得入耳,却是诡异瘆人。
玄元老道一掀道袍,站起身来。陈渊一瞅,这才看清玄元老道虽身材高大,但是后背随着站起,高高隆起一个疙瘩,压的他的身子佝偻起来。
就像是硬挤出来似的,顶起后背,扯的两根手臂顺着肩膀往上提起,脑袋挤到肩膀下面,犹如一个挂钩从肩膀两头撑起来一般,看上去极为滑稽。
“无为道友,该走了。”
说着。
罗锅模样的玄元老道手握拂尘,脚步轻盈,快步从正堂走出,陈渊蹙眉,转身跟上。
至于李二牛。
从他吃饱喝足,便端着一碗肉菜急着往家赶。家中虽无孩童,但老母亲身体羸弱,数日不见,心中很是担忧,便辞别陈渊,临走还不忘邀请陈渊,等邪祟除去,去他家里坐坐。
突然。
阴风阵阵,女子瘆人之声骤起。
玄元老道眼睛睁大,驼背似乎隆的更高,压的他喘不过气来,但声音却格外洪亮,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