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在经历过太多的生离死别后最终会归于平静,在白压压一片哭喊声中逐渐看淡世间的一切分分合合;而有的人却会因生离死别而更加鲜活,他们正是因为见证过死亡才会知道生命的辛苦、明白命运之重,他们看起来会比一般人感性许多。这两种观念并没有对错高低之分,只是一种趋于平淡,一种趋于热烈,这种差异正是人类的奇妙之处。
泽费罗斯属于后者,即使是一个成年人,他每天也在不断地被各种人和事教育着,所以毫不意外,他必定是痛苦的。他明明知道那些是非对错却还要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他最可悲之处就在于他不能完全做到干净,也不能完全做到肮脏,处于灰色地带的自己,是他最讨厌的模样。很多时候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错了,可他还要一步步继续错下去直到时间尽头,结果注定会是个悲剧。
在他还在思考怎么和关非沟通的时候,另一个坏消息接踵而至了——clair被绑架了,连带着马图塔和顾生的女儿顾子歆也受到了牵连。
当文钧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还正拉着几个弟兄在ktv包厢里唱歌,那时候他玩得上头,混乱中误过了好几个电话,等再火急火燎地去找泽费罗斯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
泽费罗斯站在一边安静地听着安保人员的资料汇报,什么动作也没有。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越是慌乱的时候外表看起来越是平静,当他不开玩笑的时候就是在痛苦了。
沈铎拿着晾好的热水来到他身边一起查看监控录像。
他不明白,为什么要把小孩子牵扯进来?
沈铎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虽然他已经渐渐习惯了这种强权至上的生存法则,可他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大家都不约而同地遵循着“不要伤害无辜的家眷”的习惯法,甚至在私底下发生冲突的时候,也会用自己没有牵扯到无辜的人来做宣传为自己脸上贴金。绑架一个没有反抗能力的小孩子,这让谁听了也会觉得是多么肮脏龌龊的卑鄙手段!
监控录像里的东西让文钧出了一身冷汗,他哪里还顾得上晕酒,只恨不得把眼睛珠子扣下来——是关非迷晕了马图塔,又哄骗着两个小孩出去的。
那小子怎么回事?吃熊心豹子胆了?
可身为老大的泽费罗斯都还没有开口,文钧自然也只能先选择保持安静,只要等他的安排就好。
泽费罗斯合上电脑,在很早之前他就设想过如果关铭发生什么最坏的意外,会带来什么样的最坏的结果,他在乎的人会遭到什么样的最坏的反击。虽然现在情况并不像他预想的那样完全没有希望,但他知道得太迟了,关非近水楼台先得月,他们现在处于一种比较被动的状态,依旧很糟糕。
“老大,我们该怎么办?”文钧站在门口看着泽费罗斯和沈铎把外套穿好,羞涩的黑色长款风衣让他们看起来比平时还精神得多。
“等着。”泽费罗斯看着他最信任的下属。沈铎有些意外地看向泽费罗斯。
“什……咳,可大姐她们已经出动了!我们什么都不做吗?”文钧瞪大了眼睛,他虽然知道泽费罗斯一向都疯得不可理喻,可这种时候他怎么也发起疯来了?
“我还没有把关铭的事情告诉关非,一定是有人先我一步把事情告诉了他。关非和马图塔无冤无仇,两个小孩子更是,从关非的立场来说他几乎没什么理由这样做,事情也很突然,他根本来不及做准备,我认为他更有可能是被人利用了。”泽费罗斯回头看了看墙上的挂表,继续说,“他不是重点。顾子歆被顾生保护得很好,这件事不可能和她有关系。而马图塔这种以百里寅为首的中立派更是没有使用暴力打扰的必要。这样来看,那些人的目标只能是clair,他们对一个小孩动手无非是为了引起大人的注意。他们的真正目标是我。”
“您的意思是他们会主动联系您?”沈铎拉了拉手套。
clair对这些成年人来说没有实际的价值,要钱要权或者是要来侮辱人必然会联系泽费罗斯和他谈条件。
“靠,我说关非怎么突然问我他哥的事儿!唉!我真是糊涂大意了!”
泽费罗斯摇了摇头,他只是招了招手把文钧叫到自己身边来。
“文钧,这件事先不要过早暴露给其他人,行动的时候也不能大规模调人,叫手头没事的人去就好。”
“明白。”
文钧的想法和泽费罗斯不约而同。如果让那些弟兄知道是关非那小子干的傻事,那对老大来说得是多大的损失啊!本来有人就在闹内讧,要是再听说这种事还不得自己就先闹起来吗?
“大姐已经到了,一会儿我们去别墅和她集合,文钧你先叫人看谁能来,沈铎去开车。”
沈铎点点头就离开了,泽费罗斯盯着沈铎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那个人既然能利用关非绑走clair,那就说明他们对他的情况很了解。
“老大?”
泽费罗斯沉默着上了电梯,文钧按了楼层后向后退了三步,一抬头却见电梯墙壁倒映出来的泽费罗斯只是摇了摇头。
文钧叹了口气拿出手机开始找人。
这件事还牵扯到了百里寅的人,所以他们得商量着看怎么找人。
“根据监控录像记录,关非带着她们离开还没有超过三个小时,其中马图塔是被迷晕的,根本没有行动能力,就算开车也走不了太远。但目前为止我和泽费罗斯都没有接到任何谈判请求,那就说明他们很有可能还没有安定下来,甚至说还在转移的路上。”
百里寅找出白银区的地图标出别墅的位置给泽费罗斯看。
“关非开的是一辆黑色桑塔纳,出大门时打的右闪,应该上了召银路。我和文钧刚刚清点了一下现在能调动的人数,可以分成四个小队,以这里为中心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展开搜查,关非的车是在南边的十字路口消失的,我们的重点可以放在东南方的敏营高速上。”
泽费罗斯点点头,他们条件有限,只能先找到人再做安排。
“从这儿顺着召银北路往南走就是南骏森林公园,我和大姐安排好了,其他地方调查完如果还没有情况就也跟着进山,他们既然敢动手,不是在这边儿有地方接应,就是先藏起来了。”文钧指了指南面,他追过不少债,很多人都喜欢往这种地方躲,以为能在里面躲一辈子似的。
“文钧说的有道理。”百里寅合上电脑,事关马图塔,她要亲自去找,“还有什么补充吗?”
泽费罗斯把他们送到门口说:“今天过节,街上到处都是警察,活动的人也多。如果有人和我联系我会立刻通知你们。”
百里寅颔首,文钧跟着她出去。
沈铎在大门外把他们都送出去后折回去找泽费罗斯。
“老大,我们怎么安排?”
泽费罗斯站在茶桌边不知道在想什么,看见沈铎走过来他才慢慢悠悠地开口。
“你不用担心。”
可能真的是站累了吧,泽费罗斯直接席地而坐,连西服被压皱了也不在乎了,沈铎犹豫了几秒也陪他坐在地上。
“沈铎,你觉得奇怪吗?”
沈铎看着他,没有立马回应,泽费罗斯可能只是要找个人梳理一下思路而已,他根本无需回答。
“关非绑走了clair。”泽费罗斯的手指一下一下戳着地面,“如果他是为了报复我,那我现在似乎太悠闲了一点吧。”
而且为什么偏偏挑了今天,是过节来蹭热闹的吗?
“三个小时可以做很多事情。”沈铎说。
“是啊,从这里出发去外省时间也很宽裕,坐飞机的话就算出国也已经落地了。”泽费罗斯点点头,事发突然他这次就不能像查江归那样查关非了,陈恪荣也不是次次都能被他利用的,估计上次的事情他回去就被他爸发现了吧。
“您觉得他们有可能出国了吗?”沈铎问,要是跑得太远了就麻烦了。
“概率很小,也不太现实,最多跨省。”泽费罗斯摇了摇头,感觉有些口渴了。
“我去给您倒杯水。”沈铎来到厨房的餐桌旁,包了橡胶桌拐的木桌上还摆着几个用过的茶杯。沈铎拿起一个正打算放在水龙头底下洗干净,可就在他来到水槽边的时候才突然想起来刚刚他和泽费罗斯看过的公共区域监控,关非回来后不久就自己一个人去厨房重新热了一壶开水,而这壶水只有马图塔喝过。
沈铎折回去,发现热水壶里果然还剩下半壶凉开水。
虽然他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把人找回来,但无论他怎么想,这壶水的问题也不应该被忽略。
“老大。”沈铎回到泽费罗斯身边在他面前单膝跪地。
“什么?”泽费罗斯看他这么激动有些不明所以。
“马图塔小姐在沙发上昏倒后,关非就立马开始行动了是吗?”泽费罗斯看着他的眼睛,沈铎来不及细想他眼神的含义,“厨房的桌子上还有半壶关非烧的开水。”
“你的意思是那小子着急的都没来得及处理,是吗。”
没等沈铎回答,他站起来直接走向厨房的桌子,看见水壶旁边还放着一个茶杯,泽费罗斯立马明白过来。只见他从里面的橱柜里拿出一个带瓶塞的小玻璃瓶,把水壶里的水倒进去一些,又找到一个干净的塑封袋把茶杯包装好。
“你现在拿去给严俨看看,他懂这些。”
“可您不是说他们的目标是您吗?我留下来更安全。”
沈铎被泽费罗斯推到门口,马上就要被他拉出家门了。但沈铎怎么可能就这样直接走人呢?万一又像上次在敏州那样,他该怎么办?
“放心吧。”听到呼呼的风声,泽费罗斯把clair的围巾给他围上,“我暂时还没有开除你的打算。”
他轻轻一推,沈铎的一只脚就踏出了家门。泽费罗斯靠在门框上对他摆手。
“早去早回。”
沈铎叹了口气,他没有办法拒绝他。但等他快走到大门口的时候,他又回头看了一眼,他似乎懂了却又似乎没懂,泽费罗斯背对着灯光站在门口,还在看他。
“我会很快回来的。”
或许他真的想要自己一个人待一会儿吧,就算沈铎平时也像缕空气一样不会烦他,但他还是把他支走了。
泽费罗斯关上门,却没踩稳地板一下子向后撞在门上,他垂着头,两只肩膀也放松下来,脊背弯曲成一个舒适的弧度。
“呵……”泽费罗斯发出一声轻叹,听不出是悲伤还是郁闷。
这里最后还是剩下他一个人了,果然他还是只相信自己。
现在,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名字,可他又想不通那个人为什么要用这种手段,就算是绑走clair,他能捞到什么好处呢?
卡佩和阿莫斯都不在营港,也就意味着当前没有人有资格出来把持局面,而他和百里寅的人都被集中起来去找被绑架的人质……所谓调虎离山之计吗?可那个人调虎离山之后到底要在山里做什么?
泽费罗斯抓着领带扯了一下。
他控制不住地想要去怀疑沈铎,之前种种他都可以不在乎,可他的不断试探只换来了沈铎的沉默。沈铎的不坦白只会让这种怀疑加深,泽费罗斯难免会好奇起来他背后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沈铎到底要从他这里得到些什么?
“咚咚咚……”
沉闷的敲门声突然响起。
这大半夜的,外面来的是人是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