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是和外界的交汇处,一般门派为了保护宗门中人,亦或者抵御外敌,会设下一个护山大阵。
譬如涿光山的护山阵,除身带腰牌的宗门弟子可以出入自由之外,平日里一只鸟都飞不进去。
鸦鸣国和好斗魔族只有一河之隔,所以忘川附近,也设了一个类似护山大阵的结界。
不过不同于给人出入自由的涿光山,忘川的结界无差别攻击任何人,想必应是平日无特殊情况,任何人也不允许出入。
或者,往糟糕处猜,这结界就是为了阻挡他们出门的。
“岁岁,退后。”
别衔月伸出手掌,似是想硬闯。
岁聿脸色微变,道:“师尊,这里可是鸦鸣国,且不说那群聻修为深厚,就这种能把整个国家包围起来的巨型灵阵,没有十几个大乘期修士——”
轰!
他话音未落,只见眼前结界被粗暴轰开一个口子,刹那间,岁聿都感觉脚下地面抖了三抖。
别别衔月收回手,泰然自若拉起岁聿的手:“岁岁,走了。”
犹如琉璃一样的结界碎在地上,打碎的缺口还在冒着红光,仿佛下一瞬就要滴下血一般。
岁聿咽下嘴里的话,沉默了。
早就听说过,越高阶的修士,别说差一阶,差半阶,亦或者只差一点的实力,就是天差地别,直到今天,岁聿才明白到底是怎样恐怖的差距。
这种阵仗的巨型灵阵,换作其他人,需差不多十几个大乘期修士,全神贯注约摸半个时辰才能将其击碎。
大乘期修士要么是名门宗主,要么是世家长老,整个九州若想凑齐十几个修士,难如登天。
可刚刚,别衔月一只手就将其轰碎,还是在变傻,腿上负伤,实力大大衰退的情况下。
这就是九州第一。
岁聿再次意识到他师尊到底是多么恐怖的一个人,如若不是别衔月人傻了之后一直缠着他……他肯定早跑路了。
几日前只是远远一望,直到他们靠近这片无边无际的殷红花海时,才看清这到底是怎样壮观震撼的景象。
不过二人都无心欣赏这番景象,只想赶紧逃出去。
阴风冷飕飕吹过,曼珠沙华摇曳生姿,恍如身段窈窕的妖精在冲他们招手。
这地方不知道什么问题,不能御剑,所以二人只能步行快速往外走。
约摸过了半刻钟后,几日前见过的血色河流出现在眼前,抬眼望去,天边不再一片漆黑,而是被染上一层血色。
火烧云橙紫红黄交相辉映,美轮美奂,愈发衬得脚底下这片花海惨寂凄美。
走到河边时。
忽然,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背影出现在二人眼前。
岁聿当即就想拔剑,却被别衔月摁下手去。
岁聿心头疑惑,顺着别衔月的目光看去,发觉这女子身上毫无杀气。
别衔月轻声道:
“岁岁,书中记载,忘川河下,皆是没人渡的怨魂,不慎跌落忘川,定会魂飞魄散,若想进入忘川,需坐摆渡船。”
“能够行驶摆渡船的人,是一名女子,名为彼岸,这女子原本是人间中一位名动天下,容颜绝世的花魁,不过卖艺不卖身,楼中老鸨斥她不知好歹,不顾女子意愿,强行将她送给一位客人。”
“这位客人,是个功绩累累的将军。他见女子哭哭啼啼,心中动容,没有勉强她,甚至还用银两帮她恢复了自由身。”
“后来天下大乱,将军被打的节节败退,皇帝一味让步,甚至将自己的皇后送给敌军……还勒令天下百姓,将美貌女子都送出城,来保证其他百姓的安全。”
“有人忍痛将女儿送出,有人则是大骂皇帝窝囊,靠送城池送女人来保自己项上人头。
将军十分不满皇帝作为,见城中惨状,忍无可忍,挟天子以令诸侯。骁勇之辈纷纷叫好,跟他冲锋。
可敌国强盛,他们被打的节节败退,渐渐的士气下降,甚至有人开始怪罪将军当年阻止皇帝行为。”
岁聿听到此处拧起眉头:
“明明自己主动要随他参军,败了之后又把所有事埋怨给那将军,还赞同那狗皇帝送老婆送女儿这种荒谬言论?当真无耻自私。”
别衔月点头,抬眸看向那寂寥背影,声音很低:
“死亡面前,人人惧怕。后来他们彻底失败,将军战死。敌军提着将军头颅,坦言道,投诚上交家眷者,不杀。”
“众人拥簇着,将容颜绝世的花魁送了出去,花魁性烈,大喊道:‘此举不为贞洁,只为黎民百姓战死的将军,因我是梁夏子民,不愿奉献自己来护住此等叛国懦弱鼠辈!’,说罢,提剑于众人面前自刎。”
“阵前女子纷纷效仿,血流成河,敌军大怒,将余下百姓斩的一个不留。”
“这些尸体,全部被送进护城河中,河被染红,因尸体送多,且皆是含恨而终,于是怨魂猛增,这里就成了忘川。”
“那花魁成了厉鬼,后来杀敌军无数,她惦念将军,可始终找不到他的尸首魂魄。
执念让她被困在忘川,成了一名摆渡人,每次行船,都会渡走河中许多怨魂。只希望自己渡的人中,有上阵杀敌的将士,和那个将军。”
岁聿闻言叹气,心中警惕消散许多。
远处女子款款而来,对面前二人微微欠身,岁聿和别衔月连忙抬手行礼。
“涿光山清规仙尊别衔月,清规仙尊座下二弟子岁聿。”
岁聿惊奇:“你认识我们?”
彼岸摇头:“来这里的每一个人,我都认识。”
岁聿懵懵懂懂,别衔月拉着他就欲走:“岁岁,我们该出去了。”
岁聿瞪大眼睛:“没什么限制吗?呃……比如说,喝一碗能让人失忆的汤才能过?”
彼岸闻言被逗笑:“小仙君,我可不是孟婆,合我眼缘的人,我都愿意渡,没有限制。”
合眼缘?
彼岸注视着别衔月,对他笑了笑。
岁聿了然,心道果不其然。
别衔月端的一副拒人千里之外姿态,但凭着这张俊美无俦仙姿佚貌的脸,桃花仍然挡都挡不住,那时候恬棠开了情窦后,见了他都面红腿软走不动道。
三人上船,岁聿躺在船尾,船头二人在聊天,彼岸划着桨,扫了一眼身后满脸疲惫的岁聿,叹息道:
“清规仙君,恕我多言,执念太重不是什么好事,就像我,被自己的执念困住千年,不得善终。”
别衔月低头看向河里一个个挣扎往上的手,眼神异常清明:
“即是执念,放下谈何容易呢?”
彼岸顿了下,眸中伤感,道:
“渡一个人太难太累了。”
别衔月敛眸,低声说:
“我不是渡他的人。”
他转身,留给彼岸一个背影,听不出来什么语气:
“不是我在渡他,是我要他,渡我。”